卷一 第六章 幽幽出神(2 / 3)

“這、這……”這分明是昨日被天帝拋入荷塘的那塊璧!媚君心驚喜萬分,急切地從他手中拿回璧來,取出紅繩穿入環孔裏,牢牢握在了手中。

看她喜不自禁的模樣,韓重生溫和地笑問:“娘娘似乎十分珍視這塊璧,想必是情人所贈的信物吧?”

“你、你……”太醫說這話也沒個顧忌?這人真是奇怪!媚君心急忙斥退了宮娥,沒有旁人在場,她開始仔細打量著他,神色複雜地問:“又是聖上差遣你來試探本宮的?”

韓重生笑吟吟地答:“下官受命來送一塊千年寒玉給娘娘治病,隻是方才一不小心,把那塊寒玉掉到了池子裏,下水尋了許久,隻尋到了這塊璧,看來,娘娘與它的緣分未盡哪!”

媚君心呆呆地看著他,簡直已說不出話來!這人撒謊的口才委實不太高明,且,自命清高的人也無須來巴結她,那麼,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美目深注,她想要看清這個人心裏所想,卻隻看得他善意溫和的笑。對著那張笑臉,她卻歎了口氣,“你這人有趣得緊,隻可惜……”

她話未說完,他卻了然於心,“可惜我隻為天帝效命?娘娘看錯了韓某!”

“哦?”她驚異十分,“錯在哪裏?”

“娘娘有所不知,韓某是被天帝派遣的人手綁進宮來的。”他苦笑著搖搖頭,“遊方郎中,隻想救死扶傷,從未有過貪圖權貴的私欲,隻不過如今已是身不由己!”

“醫官院不乏醫術高明之輩,他為何偏要將你綁進宮來?”她心中納悶。

韓重生笑道:“娘娘進宮數月,難道沒有聽說過宮闈裏那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嗎?”

“不曾聽說。”她搖頭。

“娘娘看看這後宮,難道不覺得缺了點什麼嗎?”

“後宮佳麗如雲,什麼都不缺……”

“不!還是缺了一樣!”

“缺了一樣?”媚君心顰眉細想,恍然一笑,“對了,後宮缺了一位皇後!”

“不錯!”韓重生頷首道,“後宮佳麗如雲,可惜至今沒有一人能為天帝生下一男半女,皇後寶座也一直懸而未決。”

天帝患有不育之症?!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絕子絕孫的人掌了江山又如何?美目流波一轉,媚君心嫣然巧笑,“你若能醫好聖上的隱疾,延續了大宗暴政,黎民百姓也會牢牢記著你!”

“娘娘莫要說笑!這種頑症,下官也覺得棘手!”韓重生故作苦惱地皺皺眉,卻又忍不住莞爾一笑,“娘娘若是想為聖上生個龍種,下官自會竭盡所能!”

“你當真不想醫他的病?”她盯著他的眼睛問。

韓重生沉默片刻,歎道:“十七年前,我曾被人逼下懸崖,多虧穀底采藥的郎中出手相救,這才死裏逃生。我拜郎中為師時,曾發下毒誓——這輩子我隻救人,絕不傷人!但是……”話鋒一轉,這溫和儒雅的男子眼中竟也迸出了仇恨的光芒,“隻有天帝是我在這世間唯一不想救的人!”

“你與他……有仇?”她隱隱猜到了。

他默默點頭,思緒沉浸在悲痛的往事中,歎道:“琅邪山下有一片村落,我幼年時就住在那裏。十七年前,卜玄子的預言,惹得天帝大怒,派兵屠村燒山不留一個活口,當年的我抱著剛剛出生的弟弟,逃到山上,我把弟弟藏在一個洞穴裏,獨自去誘開追兵時,被他們逼下山崖!”

“琅邪山?!”她吃驚不小。

看看她手中的璧,他的眼中閃動著異彩,從衣襟暗囊裏掏出一枚孔雀石珠,往璧中間的環孔裏鑲嵌進去,居然吻合得天衣無縫,渾然融成了一體。

“這、這孔雀石珠,你從哪裏得來?”珠聯璧合?!這世上哪有這種巧合?看著手中兩件嵌連起來的珍寶,她直覺地認為這兩者原本就是合在一起的,定是遭遇了變故,才硬生生地被分割拆散了。

“請娘娘先回答我,你手中這塊璧,是從哪裏得來的?”他的表情異常凝重,問話時緊張得有些顫了聲。

“七年前,一次機緣巧合,我才得到它的!”鵲仙橋上的訂情信物,珍藏至今,也算是幫她續了前緣。

眼中泛了柔光,她情不自禁地把璧貼吻到唇上,他看得心頭微微一動,卻見她神色猝變,緩緩地將璧移開,唇上隨即滴落了幾點血珠!他這才發現她手中浮著龍鱗斑紋的璧有了一絲裂紋,裂開的細縫邊緣如同刀片般鋒利,她的唇被它割傷了!

怔怔地看著璧上的裂紋,心頭不由得蒙上一片陰影,她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這個預感很快便得到了證實——

伴隨著一陣倉皇奔來的腳步聲,內務府太監的身影出現在她麵前。太監神色慌張,不顧宮娥阻攔,強行衝入天香亭,口中急喊:“不好了!出大事了!聖上和叱將軍在含光殿上打起來了!”

晴空炸響了焦雷,震得媚君心耳內嗡嗡作響,驚問:“什麼?!”

擦擦額上汗珠,太監喘了口氣,道:“聖上殺了那個叫琴心的宮女,命人把她的頭顱砍了,裝在盒子裏送到叱將軍眼前,叱將軍看了,突然發了狂衝聖上撲殺過去,聖上拔劍相向,兩個人就打起來了。”

“琴心死了?!”驚聞噩耗,媚君心大驚失色,拎了裙擺飛也似的奔出亭子,直奔含光殿。

“娘娘——”

韓重生跛足追出幾步,沒能追上她,眼睜睜看她如飛蛾撲火般撲向了含光殿,他悵然站在原地,苦歎:宮中有禁衛兵,含光殿上也有禦前侍衛,天帝叫這些警備按兵不動,自己卻與臣子大打出手,又派了個太監來傳消息,分明是布了局的!

天帝疑心太重,布局試探一番,如若她對他不忠……天帝懲戒妃子的手段,這位娘娘恐怕尚未領教!

一聽叱翱出事,媚君心方寸大亂,未及細想就奔向了含光殿。衝進殿內,抬眼望去,她倒吸一口涼氣!

殿上圍了很多侍衛,每個人手中都引滿了弓箭,扣弦的箭齊齊指向忤逆犯上的那名武將!

殿上拳風霍霍、劍光閃閃,兩個人影搏鬥不休。

此刻,叱翱的身上已添了劍傷,越發凶野如狼的目光罩向天帝,以不可思議的驚人速度揮出的掌影連成一片,片片如刀,勢如破竹,直取天帝頸項。

雄渾的嘯聲震痛鼓膜,震得大殿嗡然作響,天帝狂怒地咆哮,眼中血芒暴漲,繃如弓狀的身軀迅猛撲閃,挾凜凜殺氣揮舞利刃,殺出一片森寒光弧,斬向劈來的掌影。斜切如刀的掌影不退反進,悍然迎刃而上,即便是斷了這隻手掌,叱翱也要將敵手擊斃掌下!

爭鬥的場景驚心動魄,媚君心看在眼裏急在心頭,一咬唇,竟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猛然插足於二人中間,麵向叱翱,將天帝擋在了背後。

劍光、掌影,瞬間停頓!

天帝看著她撲來,看著她倔強地挺直了背,甘願冒險也要擋了揮向叱翱的劍招,他神色古怪地嗤笑,緩緩收劍。

叱翱凝視著她的眼睛,看她眼底一絲驚悸,流露心聲: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攥得隱隱發顫的拳頭,緩緩、緩緩地鬆開。

她竟然張開雙臂將天帝護於身後,不惜與他敵對,也要護全這個暴君!——她擺的姿態如此明顯,叫他如何再自欺欺人?鬆開垂下的手指隱隱抖動,膀臂上血流如柱,忍了痛,與她對視良久,當她眼底浮了哀求之色時,他隱了受傷的神色,從兀刺手中接過那隻檀木盒子,一言不發,獨自走出含光殿。

天帝沒有下令將他射殺,居然讓他走了出去。

見他平平安安地離開,媚君心這才鬆了口氣,渾身冒了一層虛汗,幾乎脫力。

“愛妃!”天帝扳過她的身子,迫得她不得不麵對他,“你這麼急著趕來,是擔心朕的安危?”

“聖上萬金之軀,若有半點閃失,臣妾怎能坐視不管?”目光閃了閃,她巧笑媚兮。

“大逆不道!”驀地一聲喝,天帝愀然作色,“朕,留不得他了!”

“聖上要殺他?”媚君心笑容一僵。

“愛妃也盼著朕下旨將他處斬?”

“不!”

極快地搖頭,她笑得更是嫵媚,軟噥噥的語調,帶了女兒家撒嬌的意味:“叱將軍救過臣妾一命,臣妾怎能以怨報德?況且……聖上乃一國之君,又何必與一個野性子的蠻孩子計較?”

“哦?朕倒是忘了,他還救過愛妃一命哪!”天帝血瞳裏詭芒一閃,不知為何,竟然順了她的心意,“也罷!朕姑且饒他一命,明日就下旨將他逐出京城,永世不得踏入宮門半步!”

心頭一涼,被掏空了什麼似的,媚君心臉色煞白。

天帝盯著她發白的臉色,“愛妃氣色不佳,是不是又犯了心疾?你不必為朕的事勞神,回去歇著吧!”

“臣妾告退。”媚君心神色黯然,欠個身,獨自離開。

“聖上為何不宰了那頭野狼?”兀刺憤憤不平,咬牙問。

“急什麼?”天帝坐回龍椅上,用帕子擦拭飲血的劍,特意交代了左右侍從,“趕緊去撤了媚娥宮的守備,今晚要是有人擅自出宮,不得阻攔也不許聲張!”

侍衛依令而行,兀刺也不再貿然出聲,大殿上隻聽得擦劍的沙沙聲。綢緞的料子摩擦在劍鋒上,擦不淨血漬,反倒把整柄劍抹成了猩紅色,天帝扣指彈刃,散著森寒殺氣的劍身嗡嗡顫動,閃出一抹血光……

傍晚時分,北郊墳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