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石後焦急的等著。過了一會兒,他果然拿了東西給我。我將軟劍暗藏腰間,碧玉簫別在背後,收好錦囊,向吳昊天道:“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看一眼我娘。”
吳昊天道:“月兒,你真的不讓她知道你回來了?自你走了以後,她一病不起,最近一個多月才好轉了一點。連園子裏都不能走動了。”
我嗚咽道:“你別再說了!”轉身貼著牆根小心翼翼地向母親的房前溜過去。
我對院中的崗哨布置了如指掌。自然不會給人發現。片刻間便到了母親窗外。我輕輕舔破窗紙,向屋子裏看去,隻見母親正坐在床上,小丫頭綠綺紅綃分別跪在床的兩邊給她捶腿,我的丫頭紫絹正端著一杯茶水,掀了簾子進來。素紈在一邊繡著什麼東西。
母親問道:“紫絹呀,還沒有月兒的消息?”
紫絹輕輕搖了搖頭。
母親歎了口氣。看著她比半年前蒼老了很多,頭上還多了許多白發,我真是太不孝,太殘忍了。半年前我真的不該離開她!但事已至此,再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不是個好女兒,自幼便令母親操碎了心,如今隻有當我真的死了吧!一切的恩和情,希望來生可以報答。
我心如刀割,向母親遙拜了三拜,返回山石之後,吳昊天還在那裏轉來轉去,等著我。
見了我,他立即叫道:“月兒!”
我道:“大哥!妹妹此去或許永無再見之日,感激和抱歉的話不再說了。我欠你們大家所有人的,但願來世……”
吳昊天打斷我道:“別再說了!你要去哪裏?”
我道:“我答應一個人,要去見他,但我也還沒有決定,或許回去,也許,要做一次壞人,騙他一回了。”
吳昊天道:“是什麼人?”
我悠悠道:“我也不知他是什麼人。”心中卻不由自主的浮泛起他淡如煙雲的微笑。
吳昊天呆了一下,道:“好吧。你去見他或者要去別的地方,我陪你去,我決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走了。”
我淒然笑道:“你隻是一介文弱公子,陪我去有什麼用呢,琴棋書畫、做詩對聯我肯定比不上你,但江湖中的風雲變幻,你又怎能應付?就算陪著我一起走,也幫不了我。”
吳昊天道:“那我帶上吳林和吳雨,他們功夫都不錯,足可以保護你。”
我搖頭道:“除了你,我這次回來,連陳雲也不想讓他知道,隻是不巧給他看到我罷了。我又怎會再讓吳林吳雨知道。你放心吧,我功夫雖然不好,自保該不成問題的。如果……如果有緣,或許還有重會之日,可是如果……”我打住話頭,向他拜了一拜,道:“妹妹走了。”
吳昊天踏前一步道:“月兒!你身體不好,一個人不行的!”
我不理他的呼喚聲,也不再看他,縱身跳上牆頭,翻出牆外。
……
馬還好好的拴在前門。忽然聽見更夫的梆子聲,我急忙解下韁繩,跳上馬背,策騎飛奔。
馬兒一口氣跑出了幾裏路,已經到了城門邊,我才忽然想起自己糊塗。如今城門早關了,我怎麼出得去呢?如今該到哪裏去落腳呢?不知道可還有未關門的客棧。我兜轉馬頭又返回來,眼前黑影一閃,令我心生詫異,不禁有些起疑。難道是夜行人?與我有關還是無關的?不過也隻是一閃念,我便撇開不再理會。
我一路找下來,終於見到一家客棧正在準備關門,急忙走上去叫道:“請稍等一下,別關門!”我總算趕上了這家客棧,要了一間上房。現在客人不多,還好閑房倒有。我在荷包裏暗藏了金葉子,都是平常的積蓄,此時倒用得著了。一想到這些都是吳昊天的錢,我便禁不住想要苦笑。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更何況再用不了多久了……
夜半時分,我披衣起床,來到院子裏,我比往常更加難以入睡。月色清冷,照在地上確如繁霜一般。我想起李白的名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當真與我此刻的情形十分相似。
我在院中一株樹下的石頭上坐下來,取出背後碧玉簫,輕輕吹奏起來。低回的簫聲中,仿佛河水涓涓,蘆花勝雪,清晨的鳥啼聲中,一人雙眸如星子,唇邊常帶笑,正向我緩緩走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心中無端地浮現這個人的影子。
實話說我並不討厭他,更不恨他。但我怨恨命運讓我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他。童年的時候也和小夥伴玩過官兵捉賊的遊戲,那時候我可是兵,像個男孩子一樣,凡事皆比人強。誰知道命運跟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忽然之間我就變成了賊,而他……
我停住簫管,不自覺地吟誦道:“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神思恍惚中似乎聽到一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