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凶獸的心智,在人間困了這麼久,早已不比當年那般愚鈍。
眼前的雪隻有三百多歲,怎麼會和神鳥是同一個人呢?而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害自己被縛百年的紅衣女子,又怎麼會有一具十幾歲的肉身呢?而且看她的修行,與當年比大不相同,一定不是同一個人……
檮杌來不及捋清頭緒,鏡已經在雪之前衝到了它的麵前。
檮杌狗急跳牆,使出最後的力氣噴出一口黑氣,雪看得大驚,急忙向下俯衝過來,卻突然停住了。
他看見,鏡被黑氣環繞,用玄冰劍輕輕一斬,黑氣就四散開來,而她麵不改色地向檮杌繼續走去,沒有一絲中毒的跡象。
她的神色冰冷,對檮杌來說,仿佛來自地獄索命的使者。
“你聽得懂人話。是不是很奇怪之前明明令我中毒,這次我卻一點事都沒有?”
檮杌巨大的身軀,卻在渺小的鏡麵前顫抖著,傷處不斷湧出黑色血液。如果說它在人間學會了什麼,那便是人的憤怒、仇恨和恐懼。
“因為拜你所賜,我功德圓滿,修成了仙筋道骨,現在從無間地獄裏爬上來,替你殺過的人來索你的命。”
檮杌睜大了雙眼,鏡已將玄冰劍刺入了他的喉嚨,雖然渺小如同針芒,沒有鮮血濺出,但待她拔劍之際,檮杌從傷口開始結成了脆弱的冰晶,逐漸變成一座可怖的冰雕,鏡用劍一點,檮杌像一座冰山,一點點崩毀坍塌……
檮杌害過的人無數,但真正和鏡扯上關係的,便是李夫人了。
這仇恨,就仿佛檮杌殺死了自己,因為她和李夫人,和紅衣,畢竟難分彼此。
雪見到怒火中燒的鏡,心裏不安,這樣的她自己從未見過,令自己都覺得寒栗。
“鏡,”雪輕輕地從一旁握住鏡提著玄冰劍的手,將她拖入了自己的懷中,“結束了……”
雪的聲音依舊溫柔,天空中洋洋灑灑的飄落雪花。
鏡癱軟下來,原來已在雪的懷中睡著了。
雪凝視著她的睡顏,她終於恢複了以往恬淡寧靜的樣子,那個令他魂牽夢繞傾盡所有的淡漠少女。
此時的鏡,腦海中回放交疊著過去和現在的畫麵,她和紅衣、李夫人終於合而為一。
而白雪,永遠是她的白雪。
雪將鏡橫抱在懷中,感覺到她抓著自己衣襟的手握得更緊了。他心頭湧起熱流,沒有注意到腹地之中的另一陣異動,也沒有再理會薑寧回,隻是抱著她前往山居。鏡沒來得及告訴他,所以他不知道畢方的存在。
薑寧回在一旁看得驚心動魄,雪從何時起已經有了操控天氣的力量?縱使妖法再高也不能引得雷鳴電閃,這是天神才能行的神跡!如果自己和他動手,決計沒有勝算……鏡的力量也已超乎他的想象,他猜測,是鏡失神的異常舉動驚醒了原本蟄伏的檮杌,而檮杌黑色的血,讓他想起了預言的最後兩句:“黑血浸山澤,誰與爭王座!”檮杌已死,這句話又有什麼意思呢?難道……
在雪帶著鏡離開不久,他見到腹地的溝壑裂縫之中,飛出一團紅色火焰般的身影,極快地消失在夜空中。
薑寧回沒能看清,這就是傳說中的“兆火鳥”——“畢方”。
他走到了不明身影飛起之處,果然看到了殘留的碎裂的紫晶結界。而在不遠處被撕裂的地表下,他隱約看到了白色泥膏,這不是墓葬防水的封土麼?
腹地之外,林小樂被剛才天地色變的風暴牽連,差點被吹走,而那陣如天譴一般的閃電,差點讓他嚇破了膽……
鏡姐姐現在可好?
他在樹林間胡亂地追尋著,發現了雪和鏡的氣息融合在一起,終於放下心來,卻無法原諒自己,終於默默跑開了……
還有一個熟人也觀看了這一切——白夜。
他終於見到白雪真正的力量,也知道鏡不再是普通的人類,事到如今,他必須先回西域雪境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