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3 / 3)

柳家老太君聞言也大拍桌子,“我孫女可是豔冠京城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的才女!就你家那乳臭未幹的小子,也配和我家若春相提並論?”

“乳……乳臭未幹?”正在打瞌睡的林三月睡意全無,瞪大了雙眼,惱怒地仇視著柳家老太君。

大概是嫌坐著說話沒氣勢,兩位當家人幹脆站了起來,眼對眼鼻對鼻地針鋒相對。

“你孫女不就會寫兩個字會畫兩筆小雞吃米圖?最多也就會彈彈唱唱《豬之歌》什麼的,也好意思號稱‘才女’?還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別笑掉人家的大牙了!”林家的老太爺年紀一大把,譏諷起人來卻是絲毫不含糊。

而柳家的老太君也是火爆脾氣一點不減年輕時候,聽見對方如此譏諷,把拐杖往地上狠狠地一杵,立刻反擊:“你家孫子不也就隻會寫什麼‘黑夜給了我雙眼,我卻用來尋找光明’之類的歪詩麼?文武雙全?那拿著雙節棍擺個姿勢吼兩聲‘嘿嘿哈兮’就叫‘武’呀?要是你孫子這樣兒就叫文武雙全?那天底下文武雙全的人就多了去了!”

桌上兩位當家人吵得熱鬧,桌下兩位小輩的也沒閑著,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大有把對方欲除之而後快的趨勢。

“……我就知道遇到你一準兒沒好事!”林三月咬牙切齒。

“我翹我的家,你湊什麼熱鬧?你哪天離家出走不行?非得和我選在同一天同一個地點?”柳若春的臉色也友善不到哪裏去。

明明自己是打算離家出走去江南玩幾天的,哪裏知道在城門那兒會遇到林三月?更可氣的是,還被隨後追上來的林柳兩家家丁誤以為兩人是私奔,然後謠言就火速傳遍了整個京城。

這個冤呐!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就想不明白了,既然兩家是世仇,為什麼自己從小到大就是和林三月走哪都會碰到?然後就會被攪和在一起?

孽緣啊!都是麵前的這個家夥害的!絕對是!

見柳若春一臉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揚灰的表情,林三月也眯起了眼睛,毫不客氣地回答:“明明就是你什麼都學我,還好意思說?真是指鹿為馬!”

“……三歲的時候,是誰跟在我身後死纏著要吃糖葫蘆的?”柳若春動了動眉毛,道。

“那是因為你搶去了小販手裏最後一支糖葫蘆!我自然要搶回來!”林三月氣定神閑地回答,“你五歲的時候,又為什麼學我爬樹?”

“我呸!誰學你了?有瘋狗追著要咬你誰不爬樹啊?六歲的時候你才學我下河抓魚呢!”

“我東西掉小河裏了,我不撈你幫我撈啊?七歲的時候你還悄悄地跟在我屁股後麵上山玩!”

“誰說我是跟著你上山?我本來就要去那鬧鬼的小廟玩好不好?是你幹什麼偏又和我走同一條路上山?”

“九歲的時候……”

“十二歲的時候……”

“前天……”

“昨天……”

兩人咬牙切齒地數落著從小到大那扯不開掰不斷的孽緣,絲毫沒發現上麵那兩位脾氣暴烈的老人家,已經是吵得麵紅耳赤,就差大打出手了。

也因此,當林家老太爺和柳家老太君同時狠狠地拍在桌子上,發出“砰”的聲響之後,林三月和柳若春都被激靈靈地嚇了一大跳,連忙回頭看向自己的長輩。

兩位老人家都已經漲紅了臉,氣鼓鼓地怒視對方。

林三月和柳若春怕兩位長輩氣壞了身子,慌忙上前扶住自己的家人。而四周爬牆偷聽的、準備寫八卦的,也都屏住了呼吸。

於是,雲來客棧之中,氣氛忽然凝重了起來。

柳家老太君一直瞪著林家的老太爺,一臉絕不讓步的神色。林家老太爺也是一臉的氣惱,憤憤地盯著柳家老太君。

緊張。

多麼的緊張。

緊張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沉默著沉默著,半晌,林家老太爺忽地長歎一聲,哀怨地說道 :“你還是老樣子!要是當年你和我都肯各退一步,也不會搞成今天這樣的局麵!”

咦?

所有的人齊刷刷看向林老太爺,見他正表情複雜地看著柳家老太君,於是又全部動作一致地齊刷刷看向柳家老太君,沒料到卻看見柳家老太君紅了眼眶,正掏出手絹抹眼淚。

這出乎意料的一幕頓時讓不少人下巴掉到了地上合不攏,柳若春和林三月也目瞪口呆,隻能傻傻地看著二老之間忽然出現的那股詭異的氣氛而啞口無言。

卻見柳家老太君抹了眼淚,然後幽怨地開了口:“你不也是當年的那牛脾氣一點沒改?什麼事都要爭個臉紅脖子粗。”

“你也不肯讓步半分,非要爭得興師動眾,天下皆知才罷手。”

“你也還是一樣,就不會說句軟話哄哄人家。”

“就算我說了你會聽嗎?就你那火爆脾氣還不罵得我狗血淋頭?”

“你都不說怎麼就知道我不會聽?你就是一直這樣自以為是!”

“我自以為是?你什麼時候又聽得進去我的話了?要不然原本郎情妾意的你我怎麼會分別婚嫁,一別幾十年?”

嚇?

隨著林家老太爺這句話的鏗鏘出爐,客棧裏的所有人再次整齊一致地齊刷刷倒吸一口冷氣。

這這這……這話……晴天霹靂啊!

跑堂小二手裏的茶杯翻了。

圍觀群眾手裏的橫幅倒了。

拿筆準備寫八卦的筆掉了。

爬牆偷聽的從牆上滾下去了。

在場所有的人都全部傻掉了。

而身處在事件漩渦中心的人——

林三月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

柳若春的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三個雞蛋。

總歸一句話——

嚇傻了!

沉默。

再次的沉默。

氣氛詭異得再次沉默。

最終,還是林三月和柳若春出聲打破了這難耐的沉默。

“奶……奶奶……”柳若春顫聲問:“您……您和林家老太爺……原來……原來……一對?”

柳家老太君和林家老太爺同時不好意思地點頭,滿是皺紋的臉上,迅速爬上了一層紅暈,像是小兒女般地忸怩起來,一個低著頭背著手用腳尖在地上轉啊轉,一個捂著臉扭過身子搖啊搖。

頓時又嚇呆了滿屋子的人。

誰見過京城鼎鼎大名的林家老太爺和柳家老太君這種表情?

柳若春已經無話可說,虛弱地扶著牆喃喃自語:“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

林三月還保存有一點理智,顫抖地伸出手指,指向兩位老人家,“難……難道……所謂林柳兩家的世仇……莫非……就是指您們兩位的……沒有結成親?”

林柳兩家的當家人都羞紅了臉,點頭。

受刺激的林三月踉踉蹌蹌地飄到柳若春身邊,一起扶牆直念:“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

身後,傳來二老的說話聲。

“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就是在三月春花爛漫的時候。”

“所以,你們的名字,一個叫‘三月’一個叫‘若春’,就是為了懷念我們那段美好的日子!”

一想到當年那美好的時光,林柳二老不禁露出了笑容,然後又對對方道:“爭了這幾十年,我們也該握手言和了。”

“有情人終不能成眷屬的悲劇,絕不能再發生在孩子們的身上!”

“三月年少有為,文武雙全,真是人中龍鳳啊!”

“若春才貌雙全,溫柔嫻淑,也是女中豪傑呀!”

“這兩個孩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是良配!”

正在扶牆念叨的林三月和柳若春,聽見二老的這番談話,連忙回過頭來看向正衝著他們和藹微笑的兩位長輩。

“等一下!奶奶!我什麼時候和他青梅竹馬了?”

“爺爺!什麼叫我和她兩小無猜?”

兩人同時表示抗議。

見兩位小輩氣急敗壞的模樣,柳家老太君掩嘴而笑:“喲,這倆孩子不好意思了。”

“嗬嗬,這口不對心嘴硬的脾氣,就和你我當年一模一樣。”林家老太爺也撚須微笑。

周圍的人們都發出了會心的笑聲。

“你……你們!”林三月和柳若春申訴無門,欲哭無淚。

明顯無視兩個孩子的一臉的幽怨,柳家老太君又轉頭看向林家老太君,“我說,這兩個孩子的事兒,還是早點辦了吧?”

“不錯不錯!要辦得熱熱鬧鬧的!我回去就準備彩禮過門。”

“我也要為我家丫頭好生置辦一份風風光光的嫁妝!”

二老慈祥而又和藹地商量著孩子們的終身大事,對林三月和柳若春的一迭聲“我不嫁!”“我不娶”的抗議全然當作沒聽見。

見自己的意見被漠視,林三月和柳若春心裏同時出現了一個念頭——

此地不可久留!連夜就離開京城!

心念一動,兩人又很有默契地同時看向對方,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

“我要走東門,你別跟著我!”

“憑什麼你就可以走東門?我才要走東門!你別跟著我才是!”

“我就要走東門!為什麼你不繞道?”

“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我對著幹?我要走東門!”

“我走東門!你繞道!”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辯著今晚的逃難路線,渾不覺這一幕在別人看來,活脫脫就是小情人在打情罵俏。

“這兩個孩子,感情真好!”柳家老太君和藹地微笑。

“天生一對啊!”林家老太爺慈祥地微笑。

“春天來了呀!”圍觀的人祝福地微笑。

三月春來到。

雲來客棧一片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而那滿天飄揚的桃花瓣兒也飄著舞著飛了進來,帶來滿屋的春意,一片生機盎然!

三月春來到,枝上新綠鬧!

三月——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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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歌(佛塵)

時為衛國宣公為政,好樂舞,其子公子伋責之,然其弟朔弗然,出言頂撞。伋之妻無姬,失寵五年,其父伯尹為報此仇,離淚其父子兄弟。宣公聽信讒言,欲伏誅伋。無姬聞之,化裝成伋,代夫受死,後伋聞之,自刎而亡。

——史載

一 相逢

籬笆依舊,竹樓已空,男子負手立於柳梢之下,望著那一池塘水,墨荷青綠一片,粉嫩微紅的荷苞,低頭羞澀。三月暖春,微風襲過,男子一身襦袍被風掀起,刮成一道白色的風景,墨發飛揚,臨空而招。忽聞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男子回頭,劍眉張揚,明目深眸,嘴角微揚,遠遠地看著來人,似疑惑,似不安,似狂喜。

來人一襲火紅舞衣,長長的衣袍垂落在地上,高抬眼瞼,微笑地望著他,與生俱來的嫵媚如日奪目,長發披散,落在腰際,忽而被風揚起。

她朱唇微啟:“是……柳楊君嗎?”

男子一震,心中一陣狂喜,卻又是悲哀,眼前之人的確與她太過相像,可,卻又為何有些不同?是這歲月的苦難將她消磨成如此的嗎?也罷!也罷!一切皆因他而起,少了那些靈氣與傲骨,或許,她會過得幸福些吧!想至此,他將她攬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脊背,紅色的舞衣在他懷中飛揚。

“祁祁傷幽歌,萋萋感楚呤……”

“來世淮水續,憐子白頭邊。”女子忽而抬頭,欲語還休,眼裏是喜,是怨,是不甘。她望著他,喚他柳楊君,一遍一遍。

她眼中的情愫刺傷了他的心,他心疼地擁著她,在她耳邊低喃:“幽歌,這世我定不負你。”

懷中的人兒一顫,他越發越心疼地摟緊她。望著遠處荷塘,看著漁舟上那迎風而立的素億女子,他忽然想起那白衣勝雪,笑靨如玉,帶著淺淺清香的幽歌,那個曾經揮毫潑墨,意氣風發的絕代佳人。

這一年,淮水之南的蓮花,開得格外茂盛。

這一世,他是宣公之子,伋。她是淮南名姬,舞娘。

夜已垂暮,黑色,無邊無際,這夜,無星無月。

衛國上下卻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今晚,衛國長公子大婚之日,其妻是宣公寵臣伯夷之女——無姬。此女子有傾世之才,才德兼備,不可多得,來日,必定是後位之主,舉國歡慶。

夜深,食客醉酒,陸續離開大公子府,整個府邸都被這鋪天蓋地的紅裝點得格外濃重。新房外,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傳來。 “啪!”來人一腳踹開房門,濃烈的酒氣,隨之而來。

伋身著大紅喜袍,帶著那衝天的酒氣坐於桌前,一手抓過酒壺,一飲而盡。一幹奴婢見他臉色陰霾,不敢上前。坐於床前的無姬聽聞腳步聲,心裏覺得緊張和期待,等了會兒,卻不見動靜,掀開喜帕一瞧,隻見他一人一臉陰霾地坐在桌前灌酒,頓時,心涼了一截!雖然早已猜到他態度如此,但也不免一陣心酸,哎!她輕聲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對著那房內的一幹奴婢道:“夜了,都下去吧!這裏有我伺候著。”

“是。”奴婢領了令,魚貫而出。

無姬喚住了自己的隨身丫頭如兒,吩咐她再去端壺酒來。

如兒遲疑了會,還是端來了酒,便合上門出去了。

“舞娘,舞娘!今天,我卻要負了你!為何!老天!為何……”伋半眯著眼,看著眼前為自己斟酒的紅衣女子,愧疚地說。他拉過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裏。

無姬聽聞,端起酒杯,也是一飲而盡,淚,悄然落下。

“舞娘,舞娘……”伋不勝酒力,醉倒在桌上。

無姬取過床頭一件披風,披在他肩上,深深地看著他,纖細白皙的手指欲觸他的眉,卻又猶豫著收了回來。伋,伋,你究竟是忘了我……

城的另一頭,同夜,舞娘為宣公獻舞,宣公為之癡迷,賜她為妃,名曰舞姬。

二 離別

隔日,由於宿酒,伋覺得頭痛欲裂,昏昏沉沉地睜開眼,隻看到一個身影在眼前晃動。

待清醒後,他才發現自己和衣躺在床上,房中的喜色早已褪去,恢複了往日的素雅,若不是眼前多了個丫鬟,他會以為這場婚禮,隻是一個夢。

“公子……姑爺……老爺……老爺!您醒了,夫人吩咐,待爺醒了,如兒好生伺候著。”如兒端著一盆水,立在一旁。

“算了,你還是叫我公子好了。”伋走下床,指了指桌子,示意她將盆子放下,“你家小姐呢?”他一麵卷起袖口,想著那“未謀麵”的妻子。

“小姐在後亭。”

“那你先下去吧!我用不著你。”

“……是。”如兒依言退出房去。

伋梳洗過後,換好衣服,準備入宮。卻忽聞得一陣琴聲悠揚,那熟悉的曲子,那深藏在音律的憂傷,讓他不由得尋找來處。他記得這首曲子,這首《廣陵散》,曾經,他為幽歌撫琴,就是這首曲子,惹得她一陣落淚,那模樣,至今難忘。

順著琴聲,他遠遠看見花亭深處一抹亮白,龍涎垂香四溢,近一步,他見到了撫琴之人,白衣勝雪,梨花釵斜倚,若不是她眉間那顆耀眼的朱砂,那張陌生的臉,他以為他見到的,是幽歌。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他的新婚妻子,傳說中有著傾世之才的女子。雖沒有舞娘的傾城之貌,倒也是生得清麗,眉間朱砂如血,眼波流轉,宛若仙子,若似幽歌。

哎!他低頭苦笑,如何這般比較?他抬頭望向她,也許,是憐惜這如花女子吧!無姬啊無姬!若是你要自由,我便放你自由,此生,我隻能負你。搖了搖頭,他快步走出亭園。

琴聲猝停,無姬抬頭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她知道他來了,隻是……她低頭垂淚,伋,伋,若是你早已決定此生負我,何苦要踏進這園中來……

“七年觀自在,輪回一場空。無姬,我識你七年了,你嫁作他婦五年了吧!”

“是嗎?日子真快。”淮水依在,蓮開依舊,隻是人事已非。無姬迎風立於船頭,白衣飄然,墨發紛飛。

“五年了,你等他五年了,值嗎?”說話時,那男子從船艙內走出來,青絲長裳,墨發高束,濃眉若劍,眸深如潭,舉手投足,一身紫氣。

“值得。”此時,無姬眼裏,隻有這一片墨綠。伋,伋,這裏,你可曾忘記?

“你明知他不會來,卻依然執著,為何我等你七年,你卻不見……”那男子望著她,滿是痛苦、無奈。

“朔,你知,又為何這般執著?”無姬歎了口氣。

“五年,他對你不曾愛惜,對你不聞不問,我為你搜遍天下奇珍,隻為博你一笑,待你怎樣,你心裏知道,無姬,你可曾愛過我?”

“莫問了,你是知道我的答案的。”

“無關風月,隻為真心嗎?”朔看著她苦笑,神情複雜,“那,你可曾恨過我?”

“恨?我為何要恨你?”無姬回頭望他。

“前世,若非我下令,他若能勸你與我回宮,便恢複他族世代榮譽,洗清他家祖的不平之冤,你怎會肯跟我走,又怎會紅顏薄命?”朔一臉痛苦,她,連恨也不恨他。

“不,我不恨你,你為我做的夠多了,我已無可回報。隻是,我心早已不在。”

朔望著她,無言以對。無姬,你怎麼可以說得如此淡然?你放得下,可我卻不行。前世,隻為你一顰一笑,我傾盡天下兵馬,為了這世能再尋到你,不惜以生命為介,在你眉間點下朱砂。這世,不論多久,我會等下去。我苦等一世又一世,隻希望來世,你能為我傾世一笑,傾城一歌。

“五年了,你來這裏看了我五年。”舞娘望著窗外,對著身後的人說。

“五年了嗎,又算得了什麼呢?”伋看著眼前之人,不免一陣心酸,“當初,我卻害你苦等了十年。”終究,她沒能逃過宮門。前世,自她入宮門,他便受命西征,西征十年,當他重回故裏,她墳上的芳草已高過他的額頭,是他,害得她孤寂十年!

“幽……舞娘,你,過得好嗎?”

“我……”舞娘回過頭來,看著他眼裏滿是不舍,隻是……

“時候到了,你該回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殿內,突然出現了一個鶴發童顏的道人,仔細一瞧,伋暗吃了一驚,這不是幽歌已逝的師傅嗎?當日在竹樓時,為保幽歌不受她傾世風華之物,特教她道術,用以防身,卻不想她……

此時師傅出現,莫非幽歌也……

“是,師傅。”舞娘轉過臉來,那哪裏是幽歌!那精致如月蓮的額眉,陌生,又熟悉。

“你是……蓮兒?”

“是啊,柳哥哥,你終於想起我了。”她苦笑著,“前世,你與幽歌姐姐兩情相悅,而我,卻隻能在一旁觀望著,你卻不知,我本蓮子命,遇到你,便苦了修行。那日,你對姐姐立下了誓言。”她看著他,雙眼噙著淚,“祁祁傷幽歌,萋萋感楚呤。來世淮水續,憐子白頭邊。憐子,蓮子!你可知!你出征不久,姐姐染病逝去了。你出征十年,我等你十年,等你回來,哪怕隻看我一眼也好。卻不料,你歸來那日便追隨著姐姐去了,自始至終,我一直都在你身後,而你,卻不曾看見。”蓮兒低泣,淚落滿頰。

“我等你到今世,代替姐姐來續前世之約,你卻不知,我不是姐姐,我是許蓮子,許蓮子啊!”

“我……”

“如今,師傅喚我,時間已到,就此別過。”轉身離去,一陣紅光,人已不見。

那幽歌如今在哪?話,終沒問出口,他,欠蓮兒的太多,不能再傷她了。隻是,他的幽歌,又在何處?

“柳楊,你若再會歌兒,將這玉梅釵還與她。命由天定,為師,隻能做到如此。”聲音在空中回蕩,卻不見來人,一支雪亮剔透的玉釵浮在他麵前,接過玉釵,聲響不現。

望著那釵上的白梅,他忽然想起家中那一襲白衫的妻子。妻子?他苦笑著甩了甩頭。如今,他隻想知道,他的幽歌,在哪裏。

三 進酒

“小姐,你可好?”如兒看著一臉蒼白的無姬走下馬車,連忙上前扶著。她擔心地看著自家小姐,每年從淮南回來,皆染疾而歸,小姐這身骨,怎受得了?

“沒事,小感風寒而已。”無姬開始淡笑,卻滿眼愁緒。一夜,她又等了他一夜,可是,他依舊沒來,七年了,整整七年了。他終忘了她。

“小姐,這是不久前送來的信,一封邀帖,一封是家書。”

“是嗎?”無姬接過信,這清早送信送帖,未免有些失禮,不免有些怪異。她尋思著,翻開請柬,是宣公設宴偏殿,父子同樂,邀伋於午時南門入宴。

“南門?”無姬皺眉,南門是偏門,地黃人稀,為何獨選南門?且在午時,不對!她又翻看家書,大驚:吾女,今日王欲於南門伏誅公子伋,汝等速去,莫遷罪於身!從速伏誅!

無姬頓時麵無血色,莫不是如兒扶著,怕是早已癱軟在地。宣公對伋迷戀舞姬一事早已不滿,如今宣公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