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無論她想什麼,都是枉然。
馬車不快不慢的在山間前行,距離嵩山已是不遠,道路兩邊滿是酸棗樹,正當開花之際,漫山遍野滿樹的花朵,姣白如雪,煞是好看。未過多時,遠處隻聽鳥鳴之聲清脆,玉團兒耳朵一動,“有水了!”
阿誰知她在山林中長大,對蟲鳴鳥叫之聲自有獨到見解,也不問她如何知道有水源,隻點了點頭。玉團兒從馬車中鑽了出去,拍了拍車夫的肩,叫他往林中一處前行。唐儷辭所乘的車夫見狀,也習慣的跟了上去。
這一路上翻山越嶺,尋找水源和休息之處,大都靠的是玉團兒在林中養成的習性。
不遠處山坡之下,有一塊大石,石上有清泉沿石而下,大石下方有個很小的水潭,然而水色甚清,清水從水潭中溢出,自碎石中蜿蜒而下,直入林間。玉團兒從馬車裏一躍而下,拿著兩個水囊到溪間取水,阿誰從馬車上慢慢下來,將臨時買來用以做飯的鐵鍋抱了下來,鳳鳳醒了,趴在車窗上兩眼烏溜溜的看著旁邊的馬車。
柳眼從唐儷辭的馬車裏下來,幫阿誰將那十來斤重的鐵鍋放到了地上,玉團兒取了水回來,又拾回來幾塊大石頭,墊在鍋下。阿誰從馬車裏取出木炭來,慢慢開始生火。唐儷辭的馬車裏,縱然不複見如何鑲金嵌玉狐裘暖爐,但上等木炭總是帶的,這木炭終是比林裏的生木好些,生起火來不會過分煙熏火燎的。
三人圍著那鐵鍋忙忙碌碌,兩個車夫解下馬匹,到溪邊去飲馬,唐儷辭的馬車卻始終寂靜。
車裏的人連簾子都沒碰過一下,更不必說出來問候一聲或幫個忙。
這樣孤漠的姿態,也隻有唐儷辭擺得出來。而他日日都是如此,幾乎足不出馬車,一開始玉團兒勃然大怒,三番五次要找他理論何以如此薄情寡意?但阿誰攔著她,柳眼也攔著她,她氣了幾日,看到唐儷辭那神態舉止和他擲出阿誰之前沒半點兩樣,居然連她都覺得心涼,倒連理論氣惱的心也涼了。
鐵鍋下的木炭漸漸燃了起來,鍋裏的水漸溫,玉團兒在林中轉了一圈,抓了隻野兔回來,柳眼將野兔剝皮洗淨,阿誰細細切了作料,調了醬汁醃兔肉,隨後又揉了麵團要烤鍋貼。
她傷勢其實尚未痊愈,雙手忙碌的時候胸口仍舊作痛,隻是她慣於忍耐,一路上從不做聲。柳眼和玉團兒見她做事麻利,隻當她的傷已經好了,而唐儷辭和瑟琳卻是正眼都不看她。
自從在奎鎮見了麵,唐儷辭沒對她說過一句話,她也沒想和唐公子說上任何話。
在唐儷辭心裏,她終究什麼都不是。
在她兌現了他“心甘情願為了他去死”這句狂言之後,她似乎就失去了存在的任何價值,就像一件厭棄的玩物,昨日種種動人都不過幻覺而已。
馬車之中。
瑟琳慵懶的依偎在唐儷辭懷裏,看著車外那篝火的微光,豐潤的紅唇勾著似笑非笑的嫵媚,神態很是愜意。
唐儷辭一下一下輕輕拍著瑟琳的背,他懷抱著人,拍得輕柔,就如擁著純真可人的嬰孩,就如他當年哄著鳳鳳一樣。
但他並沒有看著瑟琳。
他靜靜坐著,並沒有看瑟琳,也沒有看窗外的火光。
車外的一切,懷中的佳人,冷的暖的,活的熱的,隻有他與世隔絕一般。
阿誰熱了鐵鍋,倒了熱水,又燒了第二鍋熱水去洗衣服。玉團兒在鍋裏倒了熱油將麵團一塊塊貼上去,柳眼笨手笨腳的在一旁烤兔子,忙活了半天,兔肉熟了的時候,阿誰也洗完了衣服,端了盆子回來,折了幾段樹枝將衣服晾了起來。
這翻山趕路的時候,萬般比不得平時,縱然唐儷辭平日錦衣玉食,衣裳一件賽似一件的精細奢華,但衣服總是要換洗的。他原是孤身出行,也搬不得一車的衣裳來穿一件丟一件,何況遇到瑟琳乃是意外,瑟琳的衣服更是在奎鎮臨時訂做,也做不了幾身,這一路洗衣做飯的事自然而然都落在了阿誰頭上。
做飯倒也罷了,對吃,唐儷辭並不如何講究,瑟琳更是隻吃蔬菜,肉食一概不吃;但如何使洗完的衣裳燦然如新,真是一門讓人煞費苦心的學問。遇上陰雨天氣,衣裳便是不幹,阿誰隻得將那鐵鍋洗淨,倒扣在炭火之上,再把衣服貼在鍋底烘幹。有時繡線掉了,或是染了色澤,她便不睡,一夜一夜思索著如何補救。玉團兒有次將瑟琳的一件裙子藏了起來,不讓阿誰熬夜去補,第二天一早,瑟琳看見那皺成一團的裙子,一句話沒說直接扔進了炭火的餘燼之中,她倒是壓根沒發現裙子繡線開了幾條。玉團兒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斷定這琳姑娘是個怪人,從此不敢再藏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