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的衣裳掛了起來,阿誰細心的折去衣裳四周的樹枝,以免蹭髒了衣服。鍋中烤熟的鍋貼散發出略略烤焦的香氣,玉團兒給兩位車夫分了鍋貼,又給馬車裏的人送去了幾塊,那門簾也是一揭即合,仿佛連外麵都不願多看一眼。
她圍著唐儷辭的馬車轉了一圈,心中很想對著馬車踹上一腳,讓這馬車撞到樹上去,看那“琳姑娘”是什麼姿態,但唐儷辭也坐在車裏,她又不敢。轉了一圈之後,她突然瞧見馬車下的雜草之中,有幾顆珍珠。
彎腰拾起一顆,茫然看了半天,在這大山之中,總不可能生出珍珠來。阿誰見她拾起一物,竟忘了回來吃飯,便呼喚了一聲。玉團兒迷惑的把珍珠攤在手心,“這是唐公子的麼?”
阿誰和柳眼都是微微一震,柳眼拿起珍珠瞧了瞧,那珍珠中間有孔,乃是一串珠串上拆散的,“應該是,怎麼了?”玉團兒茫然問,“唐公子為什麼要把珍珠扔在地上?”阿誰和柳眼又都是微微一顫,阿誰輕聲道,“這東西……你拾起來了,莫讓唐公子看見。”玉團兒越發莫名其妙,聽話去把地上的珍珠都撿了回來,突的看見山石那邊有隻毛絨絨的小貓露了個頭,煞是可愛,心裏一樂,便追著貓去了。
阿誰和柳眼默默相對,柳眼轉動著已經烤熟的兔肉,過了好一會兒,阿誰低聲道,“他的傷……還沒好?”柳眼不看她,就怔怔的看著兔肉,“好了吧,就快好了。”她便不問了,靜靜坐在一旁。
又過了一會兒,柳眼又道,“他隻是有點……”他遲疑了一陣,不太確定的道,“有點……”
她等著他說,又好像隻是默默地聽,一點也不想知道似的。
“有時候好像有點……”柳眼喃喃的道,“他的眼神有點……”他說不出那種感受,為何會總是留在唐儷辭的馬車裏,便是因為不安。即使仿佛什麼事也沒有,件件都按部就班,他仍感到深深的不安。
“亂……”她輕輕吐出一個字,便又沉默不語。
柳眼苦笑,麵對阿誰,心裏有千句萬句,奈何看著她,尚未說出口她便像都已了然了一樣,讓他一句也說不出口。
“是我的錯。”她輕聲道,“那是我的錯……”
柳眼啞然,眼見她站了起來,將那烤好的兔肉撕了一盤,送到那邊馬車裏去。
馬車裏照舊接了,裏麵沒半點聲音,她退了回來,自己隨意吃了兩口,便一點一點撕著鍋貼喂鳳鳳。柳眼怔怔的看著她,她的姿態仍是那麼順從,望著鳳鳳的眼神仍是那麼溫柔,安靜得仿若沒有半分心事一般。
她說是她的錯。
她是錯在沒有早早接受唐儷辭的求愛和折磨、或是在唐儷辭將她擲出去的那一晚沒能化身成一張板凳、或是沒有從一開始就聲稱可以心甘情願的為他去死呢?
她說是她的錯。
說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變成一個表麵完好內裏卻已崩壞的精美瓷器,都是她的錯。
“也許……是我的錯。”柳眼低聲道。
但並沒有人聽他說話。
他茫然極了,為什麼他們隻是想過自己的生活,隻是想自己選擇自己所能選擇的,就已經把他逼到了這樣的境地?
莽莽林海,黃昏逐漸降臨,光線慢慢暗淡,篝火在濃黑的樹影中搖曳,掙紮著微弱的光和溫暖。鐵鍋中的鍋貼還有不少,柳眼和阿誰卻都沒心情去吃。
因為玉團兒追著那隻毛絨絨的小貓往林間而去,已然去了很久了。
她不可能不回來吃飯,但她便是沒有回來。
就如一轉身便被這樹林吞沒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