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身世慘變(2 / 3)

穀蘭懂事後,便總為父親擔心,他哪是什麼萬人之雄的將軍?隻不過是一位領跑者,帶著一萬多人朝地獄裏奔去。這年月軍隊分成直係、奉係、皖係,許多名目,為爭錢,爭糧,爭地盤,爭權力,爭女人,一個個殺紅了眼睛,一忽兒這兩家瘋咬,一忽兒那兩家死掐,身為軍人,仿佛攀上了刀梯,進有進的苦痛,退有退的艱難,生死總是懸於一線。穀蘭深知,倘若一個人加入了這血雨腥風的殺伐陣,要履險如夷就絕非易事。何況各地大大小小的軍閥都相當腐敗,相當凶殘,散發出令人掩鼻的惡臭,除了蹂躪地方,殘害百姓,真不知他們還能幹些什麼。穀蘭的心中一直有個疑慮,那就是父親在軍中帶了這麼多年的兵,現在是山東軍務幫辦兼奉係第二軍軍長,不管是身不由己,還是有意為之,他究竟幹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殺了多少無辜?

“這,……你叫我怎麼回答呢?”

施從濱仿佛接了一塊通紅的炭團在手,不自然地搖了搖頭,神情頗有些尷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悶聲悶氣地說:

“穀蘭,眼下的時局亂得就像雞窩,政界和軍界同樣汙七八糟,混在裏麵,要潔身自好,不可能啊。老實說,帶兵的將領,皮帶扣上誰沒係著一串冤魂?這年月,軍人再怎麼菩薩心腸,也做不了慈善家。”

“您都五十多歲了,還圖個什麼?早日退出軍界吧,不做虧心事,不殺人,不爭權奪利,會安心得多。”

“退?怎麼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軍人就得準備著哪天馬革裹屍還。不過你放心,別人也不大可能輕易卸下我這顆腦袋去當皮球踢!”

施從濱強扮出一副笑臉,用掌沿在脖子上做了個砍斫的動作,但他的笑意澀澀的,比青皮柿子還要澀。

每次施從濱上前線打仗,穀蘭的那顆心就懸在半空之中,好像大風天的風箏,線頭有點牽不牢。她害怕看報紙聽廣播,這年月,壞消息仿佛長著一對烏鴉的翅膀,總是不停地在眼前黑閃閃撲棱棱地飛來飛去。

1925年11月,直係與奉係之間再度大動幹戈。以雙方的軍事實力而論,可謂南北懸殊,孫傳芳統領的直係大軍堪稱一支能征慣戰的虎狼之師,在兵力上也占壓倒性優勢;“狗肉將軍”張宗昌統領的奉係大軍多半是七拚八湊的烏合之眾,內部分裂,矛盾重重。戰前,施從濱以年事已高為由,一再向張宗昌辭職,未獲批準,隻好硬著頭皮去打頭陣。奉係第二軍駐防在徐州以北,頂在最危險的前方,仿佛垂餌於鱷口,正麵遭受直係先鋒部隊的迅猛撲擊。孫傳芳可不是草莽出身,他畢業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喝過洋墨水,也深知《孫子兵法》中“未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的妙處,他給施從濱連發三封電報,以高官厚祿相招,讓施從濱倒戈內應,遭到了後者的嚴辭拒絕。畢竟施從濱看重名節,不願賣主求榮。

可憐的穀蘭,她每天陪著母親早晚焚香禱告,祈求佛菩薩保佑第二軍的官兵能夠絕處逢生。可壞消息還是像獵犬一樣嗅跡而至,到了十一月中旬,奉係第二軍潰敗,施從濱在固鎮被俘,沒過多久,他就被孫傳芳斬首於蚌埠車站。《順天日報》上載有孫傳芳江日通電一則,通欄標題為黑體大字——“施從濱死刑,孫傳芳判處”,其中並隻字片語論及施從濱的罪狀。孫傳芳公然踐踏自古以來的遊戲規則,虐殺被俘的高級將領,這種傷天害理的惡行自然會激惹得天怒人怨。

平日朝夕相處,親人們誰也不曾見過穀蘭的神情如此冷峻堅毅,眼底雖也閃爍著淚光,但一滴淚水都不曾掉下,強抑的悲憤重重地擂打她的心,猶如重量級拳手猛擊沙袋,砰,砰,砰,砰,那些天一刻都不曾停歇。她提起筆來,抒發內心的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