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情場如戰場。徐誌摩輸給比自己小五歲的師弟梁思成,而且輸得心服口服,是完全合情合理的。這對情敵,論教養程度,基本一致,都是年紀輕輕就負笈留洋,入讀國外的名校,徐先後就讀於倫敦經濟學院和劍橋大學,梁就讀於賓夕法尼亞大學;論談吐,兩人均出語不凡,富於幽默,徐誌摩口若懸河,梁思成言如美玉;論風度,徐誌摩瀟灑飄逸,梁思成沉穩持重;論書卷氣,徐誌摩含輝,梁思成蘊秀,兩人各有千秋。論性格,徐誌摩如冬火,梁思成如春陽,熱度不同,但各有各的好處。這樣比較一番,還是難分伯仲,那就得繼續往下比較。至少有兩方麵形成差異,一是他們的家庭背景迥然不同,前者的父親徐申如是浙江硤石的富戶,後為上海的銀行家,給獨生子最好的物質享用固然毫無問題,但對其人生諸方麵的走勢卻很難施加決定性的影響;後者是近代思想家梁啟超的二公子,從小接受得天獨厚的家教,澡雪精神,錘煉人格,都遠勝於同輩。民國時期,梁啟超的政治理想日漸衰歇,而文化理想正在興頭上,這位終生筆不停揮、著述等身的大學者熱愛中國的傳統文化自不待言,要使之薪盡火傳,家學不泯,更是他晚年的願望所在。梁啟超曾因為小兒子思忠選擇政治軍事學而感到憂慮,他對中國的時局頗覺悲觀,認為從事政治很容易墮落。其他兩個兒子,思永選擇考古學,思成選擇建築學,則甚合乃翁之意,這正是梁啟超文化夢的充量延伸。梁思成在美國留學期間,不斷收到父親從國內寄來的各種與建築學相關的典籍,其中一本北宋《營造法式》使他對中國古代建築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而確定了自己事業的終身方向。天下事無巧不成書,林徽因的家庭背景和事業追求與梁思成驚人地一致,她的父親林長民做過北洋政府的司法總長,也是一位書法家、學問家,而且是梁啟超的多年摯友,她的興趣愛好也是古建築學。“建築是凝固的音樂”,她與梁思成共聽一首樂曲,同調而共鳴。1925年,林徽因與梁思成攜手赴美,三年間,兩人用心磨合,這樣的感情自然經得起反複推敲和多方考驗。梁思成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勝機是百分之二百。後來,徐誌摩故態複萌,給身在西山雪池療養的林徽因不斷送書籍,遞秋波,頻頻示愛,梁思成仍能穩坐釣魚台,不急不躁不慪氣,更說明他內心具有非常人所有的大自信。
比徐誌摩年齡更大些的金嶽霖也十分戀慕林徽因,為了她甚至終身不娶,一位理性思維異常嚴謹的邏輯學教授能如此一往情深,無疑是個不小的奇跡,同時也可見林徽因身上確實具有非同尋常的魅力。據梁思成的續弦林洙女士說,林徽因與梁思成向來坦誠相待,一次她十分苦惱地告訴丈夫,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該如何取舍。梁思成聞言,內心自然是遭受好一番顛覆,他終夜苦思,第二天一早眼圈暈黑,決定把抉擇權完全交給妻子。他對林徽因說:“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挑選金嶽霖,我將祝你們永遠幸福!”林徽因將這話向金嶽霖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沒想到這位邏輯學教授麵對千載難逢的良機,竟選擇了棄權:“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世間無數情愛糾葛若能遇著這樣設身處地為他人謀想的當事人,將省去多少麻煩和悲劇啊!三人感情受此小幅震蕩,並沒有崩盤的危險。事後,他們心中全無芥蒂,金嶽霖仍是梁家客廳中的常客,而且成為梁、林之間偶發爭端的惟一具有權威的仲裁。林徽因多病,脾氣不好,發起火來,梁思成隻可能變成“煙囪”(這是朋友們給他取的綽號),金嶽霖同情弱者,倒是偏袒他為多。至於他們夫婦合作論文時互相改來改去,常常各執一端,互不相讓,一方隻好趁另一方睡著後偷偷改定,這檔子事金嶽霖就懶得管,也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