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涵疾插口道:“射蘭香,射蘭蟲!”
射蘭蟲是一種無害的群居小蟲,極易繁衍,三兩隻幾天之內就可以翻出數十倍的數量,它之所以成名,就是因為被它啃食過的木材會發出一種奇異的悶香,嗅上一時半刻雖然無事,但嗅上十天半個月就會突然毒發昏迷,無藥可解。看這射蘭蟲就知峨嵋此次遭劫絕非偶然,而是有人處心極慮地策劃的。
秦倦笑笑,他隻看黑衣人靜念:“不知兄台如何知曉這殿梁出了問題?”他上下打量著靜念,此人眉目輕浮,但目光如電,不失為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
“不敢不敢,小弟我隻是鼻子很靈,聞到了殿裏的射蘭香,差點沒被它熏死。”靜念一雙眼睛轉來轉去,直盯著秦倦打量,很是好奇這人怎麼長得這麼——醜?他其實比秦倦大上許多,但一來根本無法從相貌看出秦倦年紀,二來他又不肯認老,嘴裏偏偏自稱“小弟”。
秦倦自是不會和他計較這種小事,他隻關心重點:“你說聞到了血腥之氣——”
“對了!”靜念被他一問,這才想起來,“對對對,血腥氣,老尼,你這大殿不吉利,所以我才打穿了它,好讓你有借口可以新蓋一個,不必受曆代祖師詛咒,不不不,讓你有臉去見你的曆代祖師,不會和你計較為什麼你拆了她們的房子重蓋,自己享福——”他嘮嘮叨叨還要再說下去。
慈眉師太卻已忍無可忍:“靜念師侄,絕雲大師讓你下山辦事,你就是這樣和師伯我胡鬧?拆你師伯的台?這峨嵋大殿數十年風雨,豈是你說拆就拆的?胡鬧,真真胡鬧!”
秦倦插口,好讓這兩個完全不知道問題關鍵在哪裏的人回神:“哪裏來的血腥氣?殿中並沒有人受傷,怎麼會有血腥氣?”他一邊聽著,也知這位靜念大抵是哪位前輩高人的徒弟,與慈眉師太有極深的交情,因而慈眉師太雖然怒氣衝天,卻又發作不得。
靜念連連點頭:“對對對,老尼,峨嵋大殿我會賠給你。你莫生氣,讓我來看一下,血腥氣到底出在哪裏?”他一邊說,一邊東嗅西嗅,東張西望,就像一隻鼻子機靈的黑狗,真真讓人哭笑不得。
慈眉師太望了秦倦一眼,“他是絕雲大師的大徒弟,絕雲大師與無塵道長是四十年交情,說起來,他也算你的師兄。”她淡淡地道,眼裏不知不覺露出了惘然之色,“當年雲岫三絕名震天下,如今——各各出家,江湖中人早已不知四十年前的舊事,絕雲大師一代大家,絕世武功,江湖之上知道的人並不多。”
秦倦靜靜聽著,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知道當一個老人講訴她的故事時,有時,隻是希望有人可以傾訴,而並不希望你聽見、記住,尤其慈眉師太是峨嵋掌門的身份。他沒說什麼,卻岔開話題:“師太,峨嵋近來可有與人結仇?”
慈眉師太搖了搖頭:“禮佛之人,求世外之空,豈可輕易與人結仇?”
秦倦暗歎,這話和無塵道長說的何其相似?他不願拆穿慈眉師太的迂腐,峨嵋上上下下數百來人,你一人禮佛求空,怎知是不是人人和你一般清高?
就在這時,秦箏走了過來,神色自若,豔若朝霞:“那位——”她皺了一下眉,不知如何稱呼靜念,“在拆東邊的牆,不知師太以為——?”她很聰明地沒有說下去,但言下之意,顯然是“是不是要阻止他?”
秦倦看了她一眼,她一直是如此頭腦清醒的女子,隻是,自己從來未曾留心。相識二十年,其實相處的時刻並不多,見了麵就要爭吵。爭吵出了她的明豔與犀利,卻忘卻了她的冷靜與沉著,與自己是何其相似又何其不似的女子!她像一道光,而自己隻是一道影,光與影——是同源而生,卻永遠不能再聚的命運!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神,轉過頭去,卻看見秦遙一身白衣,如雲似霧,微笑著走了過來。
慈眉師太完全不知這三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情孽糾纏,隻見她一聲怒斥:“靜念,你在幹什麼?”
三個人同時轉頭,隻見靜念站在東牆之下,左嗅右嗅,挽起袖子,顯是準備又在東牆上打穿一個大洞。聽慈眉師太怒斥出聲,他“哎喲!”大叫一聲,但為時已晚,他一拳擊出,勢不可回,隻聽“咯啦”一聲,東牆果然被打穿了一個大洞。
殿中尖叫四起,不是因為靜念一拳打穿牆壁的武功,而是因為,牆裏埋著一隻黑貓,鮮血淋淋,顯是這一兩天的事,峨嵋大殿何等莊嚴聖地,牆裏出現這種東西,豈不是和見了鬼差不多?
秦遙蒼白了臉,回顧了秦箏一眼,卻見秦箏聚精會神地看著那隻貓,眉頭微揚,顯出了他未曾見過的光彩,毫無懼怕之色。她並沒有看他,她看秦倦:“這不是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