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餘家袁克放的話宛如聖旨,他一發火,餘冰臣心裏不情願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布朗醫生聽不懂他們在爭執什麼,把聽診器掛在耳朵準備開始檢查。
一赫咬著唇,緊緊捏著衣襟。
她恨袁克放,從討厭變成恨。恨他處處為難,恨他對餘冰臣的頤指氣使。
“醫生隻是想聽一聽你的肺部有沒有雜音,這是檢查的一種方式。”袁克放小聲向一赫解釋道:“這很安全,並不會傷害你。”
一赫看著他,看他的眼珠是極淺極淺的棕色,像一灣一灣的湖水,倒影著古樹和烏鴉。
他在笑,眼中也泛起笑意,是嘲笑吧?還是幸災樂禍?
北平,是她刻意不去想的屈辱。他這個工商總長家世顯赫,由總理直接任命從國外空降回來,少年得誌,意氣風發,開始的怠慢和高傲,根本不屑會他們一會,冰臣托了多少關係,受了多少冷臉,才求得他一麵。
那日一麵,本來她就病得糊塗,心裏又不情願,和他說過什麼自己都忘了,隻記得他最後張狂的笑聲,和看她時意猶未盡的眼神。
她討厭他的眼睛,他的臉,所有關於他的一切……
“你放心,這檢查一點不痛……”
一赫看著他的眼,慢騰騰的說:“好。”
這麼肯合作!
袁克放眨了眨眼睛,怕自己聽錯,又問一次:“你說什麼?”
一赫把手放到衣領的盤扣上,他微微傾身希望聽清楚。
電光火石,快如閃電間,一赫響亮俐落地狠狠抽打他一耳光。
“啪!”
她用盡全力,他的右臉顯出一個紅色巴掌。
大家都傻了,麵麵相覷氣氛冰冷。
袁克放是貴客啊!
她居然——
袁克放也愣了,從小到大,他沒被人碰過一根小指頭,父母親重話都沒講過他。
疼,總會消失,而自尊心受到的傷害不會消失。
他低著頭,感到這一切莫名可笑,太可笑。堂堂工商總長身份,不坐在皇城根底下悠哉享受。
費這番周折幹嘛?
他隻是想讓這個女人活下去,而她還給他的是清脆的耳光。
“一赫,你怎麼可以這樣!”餘冰臣首先回過神來,鐵青著臉嗬斥妻子的無禮:“太沒規矩、太過份了——”
“過份?”一赫握著發顫的拳頭,一字一頓的說道:“他用莫須有的罪名把我的繡作刷下來就不過份嗎?我為繡好那幅繡作付出多少?多少個日日夜夜徹夜不眠他知道嗎?沒有公平也沒有公允,就他一句話抹去我所有的努力!”
否定的不僅僅是《櫻花》的成就,更是她多年付出,江南第一繡娘的招牌!
“住……住嘴!”餘冰臣氣得跳腳,萬國博覽會的事早就過去了,還提出來講什麼!一赫死腦筋,落選已經落選,再怎麼抱怨生氣,時間也無法倒流,何不忍下這口氣,再圖將來。現在把和袁克放的關係弄擰了,什麼好處都沒有,“唯女子小人難養也,難養也……啊呀,德謙兄,你……你……”
袁克放埋首冷笑兩聲,拂手掉頭而去。
他一走,病自然看不下去。布朗醫生咕嚕幾句,開始收拾東西。沈右衡看看妹妹,再看看外麵,跺一跺也跟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