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事是早就在預備了,搭席棚、租桌椅、茶箱、堂名……以及許多可以做喪事生意的店家都在觀望、注視、打聽。
隻等人一落氣,就吹吹打打辦一場白事。
張隼七彎八拐來到嚴阿婆的家,最是秋風苦雨,一陣大風刮過,簷上的瓦片掀落差點砸落他頭上,幸得他靈巧地跳過。
“好險!"他望著地上掉落的瓦片尋思:瓦片尚有翻身日,東風也有向南時。看來沈一赫的黴運是要走到頭了。
可不是要走到頭了嗎?
虛掩著的屋門,裏麵鴉雀無聲,屋裏並不是無人。
張隼穿過天井,正中的堂屋裏嚴阿婆、沈母、沈右橫、袁克放正神情肅穆在商量著重要事情。油黑發亮的桌子上放著一匣子金葉子。
嚴阿婆盤腿坐在桌子旁的太師椅上愁眉不展抽旱煙,眼皮也未抬一下,抽一管,歎十分氣。
誰家老人不希望子女和睦,兒孫滿堂?子孫遭罪,比她自個遭罪還難受、受折磨。
把一赫接回來,是為救她的命。
親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上消亡,誰受得了?背著一赫,嚴阿婆一宿一宿困不了,眼淚兒不知滾過多少。
如果有一線希望,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都想救外孫女,賠上她的性命都可以。
哎——
隻是這救人的人,怎麼偏偏是他?
縱然他救了一赫,一赫也不會感激,隻怕更會恨死他們去。
“外婆,你就讓袁總長帶一赫去上海治病吧,再這麼拖著……”沈右橫忍耐不住向外婆發難:“外婆也不想看見一赫死吧!”
“你這個死仔!”嚴阿婆拿起煙杆對著孫子的腦門心重重一敲,啐道:“都是你惹得好事,害自個妹子,你良心被狗叼了?王八犢子!”
沈右橫捂著頭,痛得嗷嗷直叫,不敢為自己辯解。
"阿婆,”一直安靜坐著的袁克放出聲道:“一赫是罕見的刺繡天才,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個——隻要她度過這一關,一定會否極泰來,可以把刺繡技巧發揚光大,成為流芳百世的人物——"
嚴阿婆懷疑看著袁克放,對他的話一百萬個不相信。覺得他是吹牛大王,刺繡不過是大家尋常生活的小玩意,根本不值一提的小東西還能流芳百世?
騙鬼喔。
“小後生,你別騙老太婆。一赫就是比別人會繡兩個花樣子而已。刺繡又不難,不說吳門,就是木瀆家家戶戶哪個女子丫頭不會?你這麼害我們赫赫到底想幹嘛?”
嚴阿婆的話問得袁克放啞口無言,幾雙眼睛齊刷刷看著他。
人是目的性的動物,每一件事總有目的。
他這麼做究竟目地在哪兒?
是瞧上沈一赫這個女人?
他身邊的女人環肥燕瘦,溫存嫵媚,比幹巴巴,不討人喜歡的沈一赫不知強多少倍。
但是——
心裏對她的悸動和不舍又代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