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赫捂著臉,哭得啜泣,語言模糊,保羅費力地聽也聽不太明白。語言無法交流,保羅隻能蹲下來,像哥哥安慰妹妹那樣拍撫她顫抖的肩背:“不哭,不哭……有一天,大家會明白你的……”
“保羅,活在我們這個國家……女人承受得太多……我們根本沒有力量改變自己……社會也不接受我們的改變……為什麼……一旦發生問題,所有的錯都是女人的錯……"
一赫幼年時,曾目睹過一樁鄉案。隔壁鄰居的明子姐姐聰明活潑,喜歡時新漂亮的衣裙,常常把自己打扮得像花一樣美麗。不想這種美麗引來狂蜂浪蝶。明子不幸遭到一位富紳兒子的奸汙。在祠堂裏,犯人大聲狡辯是明子勾引在先,他是被她引誘。鄉人眾說紛紜,不少老人居然舉起禮義廉恥大旗,訴說都是因為明子平日不懂莊重才引來今日的禍事。明子不堪其辱,墜井明誌。
發生這件事後,母親把她和姐姐所有的鮮豔漂亮衣服全收起來,隻許她們穿粗布素衣。
一赫不懂,美麗為什麼會是錯誤,明子姐姐隻是穿了美麗的衣裳,她沒有給別人傷害她的權力。即使她引誘了富紳的兒子,隻要她不肯,那誰也不能強迫她,哪怕隻是一個妓,女也有拒絕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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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赫的眼淚,她也隻哭給什麼都不懂的保羅看過,再哭給誰她看都不願。旁人不心疼,她也不糟踐自己。在心疼她的人麵前,她更不哭。
她不提,袁克放也不提,兩人都像沒事似的,說說笑笑,談畫品茗,有空便一道去放鷹。
雪地裏放鷹別有一番情趣,皚皚白雪,空氣清新。雪地上特別好找貓印子,一個一個腳印像桃心兒。
人跟著鷹、鷹跟著貓,走一陣,跑一陣,渾身上下都熱和起來。
出師告捷,鷹一下逮了兩三隻貓。
袁克放高興極了,這隻鷹可真給他露臉。他拿出預備好的羊肉條獎賞給鷹吃,又把兔子割開像上次一樣。
一赫能夠理解鷹吃兔、兔吃草這是萬物生長的規律,可看鷹用利爪把兔子撕裂吞下的畫麵還是覺得心有餘悸。
她無法阻止,遠遠躲開總行。
過了好一會,袁克放舉著鷹慢慢走到她身後。
她笑著回頭轉臉看他手臂上的雄鷹,英俊颯爽,熠熠有神。經過十幾天的馴鷹和後來的放鷹,她第一次發現原來玩裏麵也有大學問。不學習,不動腦筋的話,連玩也玩不好。
“赫赫,我準備把鷹放了。”
“咦,你不是很喜歡這隻鷹的嗎?前兒還和張隼準備把籠鷹,把它養到來年。”
一赫對他突然改變的主意迷惑不解,為了籠鷹,張隼還花功夫用竹竿、蔑片做了個“棚子”。
“養君千日,終須一別。我想過,無論我再喜歡它,再給它吃多好的食物,搭再舒適的家,也還是比不得讓它自由自在。”
他是下定決心,所以剛才才會喂那麼多食物塞滿它的嗉囊。一赫想到馴鷹付出的心血和它帶來的快樂,心裏十分不舍。可袁克放的話入情入理,籠鷹、籠鷹十籠九死,老鷹是活物也是野物,它有它的天地。
袁克放解開鷹腿上的夾絆兒,左手牽起一赫的手,右手的胳膊往天上一揚。
鷹借著手力,撩起巨大的翅膀,往天空中飛去。一赫感到耳邊有呼呼的風聲,她下意識閉緊了眼,依偎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