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放脫了鞋,挨著愛妻坐下,把她的發絲攏到耳後,在她耳旁輕嗬:“你別自責,事情的發展總是波浪向前。刺繡走了千年,宋明清有過高 潮,到你身上又是一個高峰。剛好現在是在下坡方向,走完了下坡不就往上走了,時代造就大師,一個大師要等待百年,這不是你著急努力培養就會出現的。依依沒有刺繡的心,玥瑩是最豁達的人。我想,如果他們在世,也一定會尊重依依的意思。”
“你是來為他們說好話的嗎?難道還是我錯了!”一赫斜眼瞪他,話裏滿滿醋意。
“你怎麼會錯了?”袁克放把嬌妻摟在懷裏揉搓著,小心翼翼哄著:“我剛還去嚴厲的批評了他們,要他們來給你賠禮道歉,磕頭認錯。”
一赫被撫得燥熱,在他懷裏扭捏一下,“你這人說的我像母夜叉似的。”
“母夜叉……也是我最喜歡的母夜叉……”
他輕輕慢慢吻著,從她的臉滑到頸,遊移往下,再往下後就隻聽見一片軟聲輕笑。
這些年,一赫在刺繡上得了無數榮譽、名望地位。走到外麵,誰都知道沈一赫是刺繡大師,她的作品皆是國寶。可無論沈一赫的名氣多大,多響亮,也改變不了刺繡這門古老技藝的全麵衰落。
洋人的棉紗、印染通過打開的國門大舉進來,新式渲染的布料鋪天蓋地便宜又漂亮,誰都喜歡。女孩們不是忙著去新學堂念書就是去紡織廠做女工,越來越沒有人會呆在家裏繡女紅。
刺繡的凋敝,人才的凋零,使得刺繡這門行當越走越窄。
一赫想到的不光是她個人榮辱,更多的是刺繡的未來。連她身邊最近、最親的孩子都不願繼承,她還有什麼立場去說服別人投身其中。
春風一歇,你儂我儂,袁克放打來熱水,親自侍候妻子清洗幹淨。一赫心情舒暢,紅潤潤的臉蛋瓜子燒燒的燙。洗著洗著,兩人又在床上纏綿到一起,難舍難分。
“你--剛才去看依依,她還好嗎?”一赫小聲問他。
“哭得一抽一抽,一個勁保證將來要好好刺繡再不偷懶。”
一赫笑了起來。
大家都知道依依最是沒心沒肺的孩子,天塌了,倒下去就睡。
“罷了,罷了。強扭的瓜不甜,他們想做什麼做什麼吧。”
“喔,終於改變主意了。”
“是啊!”
一赫笑著推推他的肩膀,要他下床。
“去把依依叫來。”
餘依依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七嬸嬸生氣。其實七嬸嬸最溫和,從不罵人。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七嬸嬸的大眼睛充滿幽怨地看著她時,她就想哭。她其實不笨,但一拿起針就笨手笨腳,最簡單的針法也繡不好,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像母親刻苦機敏或者像七嬸嬸天賦超人,可她什麼都沒有。
“依依,你是真不喜歡刺繡嗎?”
依依姑娘抽泣著哭著點點頭,馬上又惶恐地搖頭。
“七嬸嬸,以後我會努力刺繡的,你就原諒我吧……”
“唉——你這傻孩子。”一赫把依依的手放到自己的手掌心裏摩挲著:“依依,不喜歡刺繡就不喜歡吧,七嬸嬸再也不會逼你了。你的開心和快樂才是七嬸和七叔最想看到的。如果刺繡不能帶給你快樂的話,勉強去學是堅持不到最後的,終歸要放棄的話,早放棄還可以早少受一些苦。”
“七嬸嬸——謝謝你——"
依依又感動又傷心,沒想到七嬸嬸會這麼通情達理,終於讓她放下心裏壓著的大石頭。
“傻孩子。”
哭過一陣,依依抽噎著還在收淚。冷不丁一赫突然問:“依依,肇君為什麼要你繡十字繡給伽藍?”
“他們在交往唄!”
“喔,交往是吧……”
“不、也不是……”
依依說完,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急得冒汗。
不用刺繡高興過頭,一時嘴快把珈藍是肇君女朋友的事都說出來。
“七嬸嬸,我——"
“依依,你先出去,順便把洋瓷花瓶裏插的雞毛撣子拿過來。”
這樣的七嬸嬸實在太可怕,眼神淩厲,聲音卻平靜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一絲波瀾都沒有。
依依戰戰兢兢拿來雞毛撣子。定製的雞毛撣子,不用來掃塵,專治屁股發癢的袁肇君。特別粗,特別長,打起人來又疼又省力,很快就可以屁股開花。
“依依,你叫肇君過來。”
“是……"
那天夜裏,整條大街都聽見此起彼伏的撣子炒肉和袁肇君的鬼喊鬼叫。
“餘依依,你這個——叛徒——啊——媽——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