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為迷人的是那個花園。花園不大,卻野趣盈溢。小橋流水有,亭台花木有,奇山異石有。信步走來,曲徑可通幽;閑時打坐,鶯聲能怡情。這花園與蘇州的園林景觀相似,與時下的公園綠地同趣,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般的農家屋舍是不必要這樣的花園的。花園是田園的濃縮,將那闊大無比的田地風光,濃縮成小小的彈丸景觀,就有了半瓣花上說人情的效應,然後袖珍一把,就裝進了自家的屋舍。這便是城市的景象。城市有這樣的景象,是因為城市遠離了鄉村,遠離了田園,裝滿了商業的繁雜熙攘,缺少了田園的恬靜安閑。因而,被煩惱得焦頭爛額的人們就更為心往的田園。田園也就有了落戶城市的機會。就從這個花園看,我以為喬家大院實際是喬家小城。當初喬貴發輝煌回鄉,起步建設家宅的時候,就帶回了城市胸懷,城市氣度,城市眼光。他不僅要光門耀祖,而且要改變鄉村。之後一代一代的後人承續前人的意願,在自己的家鄉聳起了一座別開生麵的城市。
自然,這建在故鄉的城市不是他們艱苦創業的那城市,也不是他們光大祖業的那城市,而是活畫在他們眼簾中,流蕩在他們血液中,縈繞在他們神魂中的城市。這城市無市井的嘈雜,無貨櫃的忙碌,無交際的繁瑣,可以讓他們疲累的身體得到完全地放鬆。這鄉村裏的城市比他們拚打的那城市靜謐、閑適、自在。這裏無叫賣以亂耳,無商務以勞形,可以讀史書,可以誦經籍。你看,在西北院中有著他們的家塾,也就是他們的書院。在書院裏喬家子孫汲取著前人的智慧,滋潤著求知的身心,一茬一茬茁壯成長。何止是書院,他們的家宅裏處處閃耀著智慧的光芒。別的不說,單說各院門匾上的題詞,就像是一縷縷照亮心靈的星光。且不說慈禧太後褒獎他們的“福種琅繯”,也不說李鴻章親書的“仁周義溥”,還別說祁縣三十六村讚頌他們善舉的“身備六行”,單是他們自己的勉詞就令人回味無窮。“書田曆世”,是要後輩在經史中耕耘和收獲;“讀書滋味長”,不僅是對後人的勉勵,也是對成人的告誡,告誡大家要終身學習,活到老,學到老;“百年樹人”,寄托了對後代的殷切期望,展示了不倦教誨的長者風範;“慎儉德”,既是成功家族的經驗總結,也是他們祖輩傳續發揚的精神;“為善最樂”,是他們的家風,也是他們世代追求的最高理想境界。這樣的大院,是家人生活的福地,更是陶冶性情、升華精神的樂園。
站在喬家大院回味人類的發展,驀然悟到城市是世界文明的前沿,人類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之花總是在這裏最先綻放。不過,播種、培育這文明之花的人們有很多卻是鄉村人。這樣的現象時下不少,過去更多,喬家隻是其中的一例,卻像早春的鮮花那樣招人眼目。他們不僅把自己的文明之花栽植進了城市,裝扮了城市,還將更為亮麗的城市之花帶回了鄉村。
喬家大院閃耀著鄉村的樸素之光,也閃耀著城市的文明之光。雖然,他們無力將城市的華光照亮每一個鄉村,但是,卻用家族幾代人不懈地努力追求著一個夢想:把鄉村變為城市。
2009年2月6日
中言心語:
城市是世界文明的前沿,人類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之花總是在這裏最先綻放。不過,播種、培育這文明之花的人們有很多卻是鄉村人。這樣的現象時下不少,過去更多,喬家隻是其中的一例,卻像早春的鮮花那樣招人眼目。
人間長寧
一
我想起了蘇東坡的詞《明月幾時有》,在長寧。
長寧是一個縣,在四川省的南部,宜賓市的屬下,縣城距市區也就是半個多小時的車程。
我想起蘇詞的時候,長寧在我心中不僅是個縣名,更是一個吉祥名詞的簡稱。中國是個曆史悠久的大國,漫長的世事讓國人曆盡了血雨腥風,正由於如此,人們對前景充滿了迷茫。那迷茫中有歡愉,有幸福;也有禍事,有災難。眾生渴望幸福,懼怕災禍,於是便有了祈盼吉祥的祝語:國泰民安、五福臨門、五穀豐登、人壽年豐……在一長串的祝語中我們可以讀到長久安寧,我以為長寧便是這長久安寧的簡稱。
這樣的見識,不是我對字麵的推測和詮釋,而是我對長寧山水,長寧人文的真切感受。我隨中國作家看神州代表團在長寧觀瞻後,乘飛機回歸,在萬米高空,俯瞰人寰,回味幾天的所見所思,定格了四句語詞:
人間竹海,天下石城,世內桃源,和諧長寧。
天下石城,
世內桃源,
和諧長寧。
二
我敢斷定,蘇東坡對著一輪明月,舉杯痛飲,而後揮毫潑墨,乘興寫下“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時候,人間還真難找到個長久安寧的地方。那一年,他是從杭州到達密州的。杭州是個十分迷人的地方,至今人們常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在眾人眼中,杭州有著同天堂一樣的美景。然而,蘇東坡為官三載並沒有這樣的感受,他是從相互傾軋的宮廷外放杭州的,也許傾軋地煩躁仍未消解,所以就無心領略遍地風光。反正,他在詞中沒有向往杭州這人間天堂,卻向往天上宮闕。可惜: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不難看出,一代文豪落生塵世,飽受著心靈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