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在給蔣經國發電之後,又給上海市長吳國禎一個電報,指令吳國禎去接辦揚子案,並要求“立即複命”。因為吳國禎和蔣有約,不過問經濟管製事件,現在竟把這個燙手的蕃芋突然交給他;於是吳國禎隻好裝糊塗,故意擱置不問。到了第四天,宋美齡打電話給吳國禎,問蔣的電報收到沒有?吳國禎故意說沒有看見。
這幾天秋雨連綿,大上海深陷在陰沉中。10月8日下午,上海市郊的龍華機場,各界頭麵人物冒雨聚集在這裏,不時翹首混混沌沌的天空。終於由遠而近,雲層裏傳來了一陣響似一陣的雷鳴般的飛機馬達聲。蔣介石“美齡號”專機飛來了,迅速降低著高度,但並不急著著陸,而是繞著上海兜了一個大圈,才降落在機場上。機門打開以後,宋美齡拉著孔令侃的手一下搶出了迎候的行列,風風火火朝飛機奔去,一登上飛機,就緊閉了機艙門。這時,迎候行列的人們交頭接耳,一陣騷動,繼而怨聲四起,但沒有一人敢離去,隻是罵罵咧咧苦著臉站在風雨之中。半小時後,艙門開處,第一個露臉的是趾高氣揚的宋美齡,緊接著是得意忘形而於眉眼的孔公子。當蔣介石在艙門口一露麵,蔣經國馬上發現他父親又老了許多,瘦了許多。蔣介石在一大群黨政要員簇擁下回到私宅。剛在客廳落座,蔣介石就開了腔:“唵,我認為,揚子公司的汽車、零件、呢絨、西藥等貨物並非日用必需品,並不觸犯囤積令,不得查封!”蔣的此言一出,頓時滿座愕然。大家都明白這樣一來,等於宣告經濟管製的失敗;蔣經國臉色大變,“騰”地站起來,剛要開口,又閉上了。因為宋美齡搶先發了話:“總裁長途南來,很疲乏了,一切事情,明日再談!來,經兒,扶父親進內室。”在室內,蔣介石背手麵牆而立,良久,才從牙縫中蹦出四個字:“太露,過火!”蔣經國感到委屈:“……我不過是秉承您的旨意行事……。”宋美齡跟著“哼”的一聲,把一紙電文伸到了蔣經國鼻子底下:“看清楚點。”電文寫道:
姨父、姨母,如經國兄六親不認,逼人太甚,將請爹公布你們在美國的財產數字。
大衛
原來,蔣宋夫婦在美國所有財產都委托孔祥熙照管,孔令侃如今狗急跳牆,使出了這著厲害至極的殺手鐧。蔣經國看後頹然長歎,他明白了國和家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也明白了父親的苦衷;他垂頭喪氣地走出內室,見到坐立不安在客廳中等候消息的宣鐵吾等人,慘然一笑說:“我隻有先在家盡孝,然後再對國盡忠了……”
揚子公司案,弄得上海滿城風雨,各報紙都在興風作浪報道各種新聞消息,參與經改的有關人員,心理已開始動搖,蔣經國不得不於10月14日,寫信給蔣介石,報告上海經管所遇的最困難情況。蔣經國在10月9至15日這一星期的反省錄中寫道:“××公司的案子,未能徹底處理,因為限於法令,不能嚴辦,引起外界的誤會。同時自事發生之後,所有的工作,都不能如意的推行了,抵抗的力量亦甚大。經濟管製的工作發展到今天,確實已到了相當嚴重的關頭。一般中等階級,因為買不到東西而怨恨。工人因為小菜漲價表示不滿。現在到了四麵楚歌的時候,倘使不能堅定,即很快就會崩潰。”由於人民的日益不滿和富豪的頑強抵製,不僅經管人員動搖,南京高層何嚐不動揺。10月20日,南京行政院長翁文灝召集經管要員開會“無具體結果”而終。21日,蔣經國訪翁院長談話的結論是:“財政部沒有一定的辦法和主張,頗有動揺不定的狀態。”27至29日,南京行政院召開的經管會議,終於敲響了喪鍾。會議中“鴿”、“鷹”兩派爭論激烈,主題在“議價”、“限價”之分,主張議價的,實際上是取消派,認為限價既未能阻止物價上漲,反而形成搶購物資之風潮和黑市猖獗的結果,事實上加速了物價上漲,加重了人民的負擔,故不如取消限價,幹脆議價為宜。主張限價的改革派說:限價的取消,就等於宣告經改工作的失敗,等於宣告金元券的崩潰。蔣經國在10月最後一周反省錄中這樣說:“10月份的最後一星期,恐怕亦將成為限價政策實施的最末一周。問題不是在於限價不限價,而是表示政府的軟弱,怕困難沒決心。處在政府放棄限價政策的時候,我的主張既與此相違背,則本應辭職,但是為了要對上海市民有一個交代,並且想到父親在前方的辛苦,實不忍放下自己的責任,所以隻好硬著頭皮幹下去。但是處境之艱苦,是可想而知了。今天不怕敵人,隻怕自己拆台,目前的局勢,是日益嚴重了。”看來,蔣經國這個經管的死硬派也動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