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決戰7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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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受蔣介石十分寵信,而又對蔣十分忠誠的陳布雷,當1947年蔣軍對山東、陝北解放區重點進攻受挫,而劉鄧大軍直趨大別山,陳謝、陳粟兩支大軍南下配合逐鹿中原,蔣介石國民黨在軍事、政治、經濟日漸走下坡路的時候,他和《大公報》總編輯徐鑄成交談時,還頗自信地說:“我們國民黨的舉措的確是不能盡如人意的,但是再腐敗,至少20年的天下總可以維持。”哪裏知道,時間僅僅過了1年,國統區通貨膨脹,物價飛升,幣改和經管徹底失敗,更是餓殍遍野,怨聲載道。軍事上各戰場一敗塗地,特別在濟南解放後,又丟掉了整個東北,淮海戰役已經開始,平津戰役也在醞釀,眼看南京不保,國民黨反動統治總崩潰的日子快到了。國民黨內的主和派邵力子、張治中等人,力主國共兩黨重啟和談,但由於好戰勢力強大,他們隻得寄希望於陳布雷,想通過他去影響蔣介石。所以在一段時間內,邵、張等人頻繁出入陳公館,一談就是半天。1948年10月10日,蔣介石發表題為《政府能戰能和》的講話,文章就是陳布雷熬了幾個夜晚寫出來的。陳布雷一方麵接受主和派的請求,遇機會就與蔣介石談和談之事;另一方麵又不得不按蔣介石的觀念、意圖,寫出這樣好戰的文章。正是在這樣矛盾重重的處境下,陳布雷的身心不能不受到很大的損害。

陳布雷住在南京湖南路508號,人們稱為陳公館,是一座坐西朝東的舊洋房。這條馬路很開闊,但比較僻靜,很少有車輛行駛。陳公館並不大,進了兩扇鐵製大門,就是收發室和警衛室,其他還有幾間平房,分別是秘書辦公室、汽車房和倉庫;倉庫裏還放有一塊白底黑字木牌,上寫“陳委員布雷公館”七個大字,因陳布雷不同意掛出而放的。公館當中是一座小洋樓,樓下是陳布雷的助手、《中央日報》主筆蔣君章的辦公室和臥室,後半間是金秘書的辦公室兼臥室,還有一間會議室。樓上第一間是陳布雷的辦公室,第二間是會議室,第三間是陳的臥室。陳布雷的太太住在上海從未來過南京,陳的日常生活由一個老頭服侍;經常在他身邊出入的是他的小女兒陳璉和女婿袁永熙,二人都是中共地下黨員,1947年9月,因涉嫌而被蔣係特務逮捕,由於特務沒有找到真憑實據,陳布雷通過好友、國民黨行政院秘書處秘書長李唯果,打通了保密局和軍法處的各個關節,二人才得到保釋,回到慈溪老家住一段時間,後來陳璉被安排在國立翻譯館當資料員,袁永熙則到國民黨政府中央信托局南京分局敵偽產業處理科當了科長。陳布雷的生活很儉樸,不喝茶,不喝咖啡,總是要夥房大師傅每天買青菜、蘿卜之類,最好的菜是大蔥燒鯽魚,他最大的嗜好是抽香煙,一天到晚嘴角上都含著煙卷。陳布雷每天早上6點起床,洗好臉,吃罷早飯和副官聊聊,就開始辦公,很少下樓。

自遼沈戰役開始以後,陳布雷對時局失望的心情,簡直到了難以言表的地步,連日來坐臥不安,多年來養成的飯後與副官閑聊幾句的老習慣沒有了,放下碗筷,獨自一人蹣跚著上樓去,坐在那裏暗暗發呆,有時抄起一張報紙,看不了幾眼,就摔在那兒了。“雙十節”後某天傍晚,陳布雷突然要讓女兒、女婿陪他到中山陵去,他們一同乘車來到中山陵,沿著長長的台階一步一步地走上去。默默站在孫中山雕像前,陳布雷一言不發,在向孫中山像行長鞠躬後,又懷著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女兒、女婿跟在他身後相距十幾步遠,望著陳布雷顯得疲憊無力、微微前傾的身影,陳璉和袁永熙二人相對無言。經過了好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陳布雷突然停步在最下一層台階上,歎了一口氣後自言自語:“夕陽無限好”。這是麵對一去不複返的“夕陽”,陳布雷對時局發自肺腑的感慨之詞。淮海戰役開始後,陳布雷通知警衛室一律不見客,可是在11日12日上午,他突然打電話到中央信托局南京分局:“你是永熙嗎?請你到我這裏來一下。”這是他破例會見的唯一客人。袁永熙來到後,看到陳布雷神情淒楚,滿頭白發,不覺地勸道:“您該理發了,您的頭發太長了!”陳布雷吸著半截香煙,苦笑著點點頭說:“那好,你去告訴副官,找一位理發師來。”說罷以後,又緩緩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女婿,說:“政治這個東西不好弄呀!你和璉兒千萬不要卷到這裏麵去。”說罷長長歎了一聲,繼續道:“我搞了大半輩子政治。我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從政而又不懂政治,投在蔣先生手下,以致無法自拔,於今悔之晩矣!”說得袁永熙一時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真猜不透老丈人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自我悔恨、失望的流露,還是要試探女婿的政治態度?弄得女婿無言以對。袁永熙也萬萬沒有料想到,這卻是翁婿的訣別。

1948年11月13日上午8時許,陳公館的警衛王權外出了,秘書和收發還未來上班,工友徐近良也出去了,做飯師傅去買菜未歸,隻剩下警衛胡宏猷和老頭兩人。老頭看陳布雷未起床,就來譬衛室與胡宏猷談天說:“主任昨晩睡得太遲了,8點鍾了還未起床。”胡說:“是呀,我昨晩也是11點鍾睡覺的,我見主任睡覺後,我還寫了一封信給同學。”老頭接著說:“主任昨晩睡覺已10點多鍾了。”說完,老頭就上樓去了。胡宏猷踱到大門口準備打開兩扇大鐵門時,忽然聽老頭在樓上大叫起來:“不好了,主任臥室一直沒有閂過門,今天可不對了,門閂上了……”老頭又喊了,房內仍然沒有動靜。於是胡宏猷幾步跑上樓,一腳踢開房門,二人爭先恐後地跑了進去。隻見陳布雷仰臥在床上,沒有蓋被子,嘴也張得老大老大,雙手舉起,右腿直伸,左腿彎曲,穿的是青布長褲(內褲),褲腳塞在棉毛襪筒裏;上身穿的是一件米色衛生衣,兩隻袖子的肘部各有一個像碗口那麼大的洞。這一切說明陳布雷在死之時,內心疼痛不可忍而掙紮的慘狀。當時,胡宏猷嚇得發呆,很快看到床頭櫃上有4個小空瓶,老頭連忙去拿放在櫥上的兩隻竹殼熱水瓶,揺了搖叫道:“不好了,開水全部喝光了,可能吃了4瓶安眠藥片。”胡宏猷急得沒辦法,連忙跑到汽車間猛按汽車喇叭,住在附近的陶副官和兩名駕駛員飛快趕來,氣喘著問:“什麼事,這麼緊急?”胡一見他們就高喊:“快!快!快!快去總統府接醫生,主任死了。”兩輛小轎車載著陶副官立即開出大門。胡宏猷急得踱出踱進,隻盼蔣君章秘書快點來。不一會兒,看到湖南路上開來了一輛小汽車,嘎的一聲在胡的身旁停下,車未停穩,看車號碼知道又是張治中來了。隻見張治中坐在車內,頭戴禮帽,身披黑色大氅,戴著眼鏡,一位掛中校銜的年輕隨從手拎黑色皮包先下了車,對胡宏猷說要看陳先生。胡回答他:“主任今天不會客。”張治中馬上對隨從說:“把卡片拿出來。”胡接過卡片又重複一句:“今天就是不會客。”張治中不解地把身子向後一仰,馬上說:“回去。”不多一會兒,蔣君章來了,公館內的人陸續都到齊了。醫生一下來了四五個,並帶有器材藥物,很快檢查斷定,陳布雷死去的時間有七八個小時了。於是蔣君章馬上打電話報告中政會並告知有關部門,又打電話到上海告知陳太太。不多時,小女兒陳璉和女婿袁永熙也到了,剛剛回去的張治中也馬上折回來。約兩小時後,陳太太也由上海乘飛機趕來。頃刻間,邵力子、陳果夫、陳立夫、陶希聖等官員都來了,寬闊的湖南路上一下子擠滿了幾十輛小汽車。在公館內,高級官員們都在三三兩兩低聲交談,看來,都是在等待蔣介石的到來。七八個新聞記者聞訊也時而跑來跑去,時而夾在人群中洗耳恭聽,忙得不亦樂乎。樓上,在檢查陳布雷的遺物時,發現辦公室抽鬥裏,放有三封遺書,分別是寫給蔣介石、秘書及後人的。很顯然,陳布雷是經過一番充分考慮和準備之後,才服下安眠藥自殺身亡的。所寫遺書的內容大致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