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趙若悔終於被自己攻破,謝貽香心底也是暗自叫了一聲僥幸。自己隻是察覺到眼前這具無頭屍是在死後才被人剁去頭顱,和眾人所描述的命案當場分明不符,所以才用言語試探這個唯一目睹了“關公顯靈”的趙若悔,想不到他果然有所隱瞞。當下謝貽香便了句“得罪”,自行坐回到椅子上,隻等這趙若悔開口。
那趙若悔又沉思了片刻,這才道:“當夜酷熱難眠,我的確打算要去找福管家討點酒喝,但是在這之前,我卻並未待在自己的屋子裏,而是在府裏四處閑逛,自行乘涼消遣。約莫是在一更時分前後,我路過府裏的‘鳳舞閣’外,居然發現屋裏隱約透露出微弱的燈火光,顯然是有人在裏麵……”
他剛到這裏,畢長嘯當即雙眉一揚,道:“這絕不可能!‘風舞閣’也是府裏的客房之一,當年家父修建府邸時,乃是專門為宮裏的女眷準備,然而在家父身故之後,畢府哪裏還有宮裏的貴人來訪?所以這‘風舞閣’便如同恒王當夜所居住的‘龍吟閣’一般,早已空置了好些年,即便是府裏的下人,沒有得到我和福管家的吩咐,也不敢隨意入內打掃。深夜之中,又怎麼可能有人留在裏麵?”
常大人連忙勸道:“鄭國公稍安勿躁,我們還是先聽趙老師講完。”他一邊著,一邊已傳喚來一位侍從,在旁將趙若悔所言一一記錄下來。隻見趙若悔點了點頭,道:“正如畢大公子所言,這‘風舞閣’的來曆我也知曉,所以當時也是十分好奇,不知屋子裏的究竟是什麼人。然而這到底是畢府的私事,我身為做客的外人,倒也不便探究。誰知就在我準備離去時,卻忽然聽到‘風舞閣’中隱隱約約傳出一陣歌聲,依稀是個女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唱道:‘……金勒馬嘶坐雕鞍,正氣衝霄日光寒……身在曹營心在漢,不知兄王駕可安?’其唱腔中竟似帶有一股不出的幽怨,又隱隱透露出一絲殺意。”
到這裏,那畢憶瀟最先反應過來,當即臉色微變,道:“這是《白馬坡·斬顏良》裏的戲詞,講的是關公暫投曹操棲身,以保全兩位兄嫂,所以身在曹營心在漢,兀自掛念著劉皇叔。我倒是聽過這出戲。”那宋參將也接口道:“不錯,我也聽過。”
趙若悔緩緩點頭,道:“我當時聽到這一陣歌聲,也是驚訝萬分。在這深夜之中,又怎會有女子在‘風舞閣’裏唱關公斬顏良的戲文?待到我仔細去聽,歌聲卻又戛然而止,再也不聞分毫。於是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心翼翼地潛入‘風舞閣’裏,順著燈火光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尋找尋過去,終於來到二樓的一間屋外;透過房門上厚厚的窗紙,燈火光正是源自這間屋子。我便沾唾沫潤濕窗紙,悄然刺破一個洞,將眼睛湊上去看。隻見裏麵的擺布,卻是一間女子的閨房,當中花床衣櫃、銅鏡妝台一一俱全,而此刻就在那梳妝台前麵,分明有個女子正在對鏡梳妝,身上隻披著一件薄如輕紗的睡衣,衣衫下隱約可見玉脂般的肌膚,卻是背對著我,看不清她的容貌。至於先前從外麵看到的燈火光,則是來自於屋裏梳妝台上的一盞油燈。”
到這裏,趙若悔的話音也變得有些顫抖起來,顯是心有餘悸,就連謝貽香也聽得一股涼意從心底升起。試問在深夜時分,看到本該空無一人的屋子裏,居然有個女子在對鏡梳妝,而且還細聲細氣地唱著關公斬顏良的戲文,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更何況是親眼看見?
再看在場的其他人,似乎也有同樣的感受,紛紛在位置上挪動的身子。除了依然閉目沉睡的得一子、歐陽茶和屠淩霄三人,以及在椅子上打坐念經的海念鬆和尚,其他人都已被趙若悔的講訴所吸引,就連那個一直對自己懷有敵意的冰台,此刻也在仔細聆聽著。
隻聽那趙若悔繼續道:“見到這一幕詭異的情形,我當時也有些害怕,不敢發出絲毫聲音。隻見屋裏背對著我梳妝的那個女子,似乎正在往自己臉上塗抹著胭脂一類的東西,我雖然看不見她的樣貌,可是在梳妝台上那盞油燈的映照下,透過她梳妝銅鏡的反射,依稀可以看到銅鏡裏是一張赤紅色的臉,紅得就像是戲台上臉譜一般……”
聽到這裏,畢長嘯已忍不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脫口喝道:“難道……難道她是要將自己化妝成關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