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謝封軒此時是在圓桌正中的主人席位就坐,兀自麵帶微笑,招呼著眾人夾菜。但在他的目光深處,卻有一絲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仿佛是在擔心什麼,又好像是在傷感什麼。
而在左首的上席,坐著先競月家的仆人胡老,也是先競月唯一的親人。由於他是第一次來謝大將軍的府邸吃這頓年夜飯,難免有些誠惶誠恐,再加上他一直暗自在揣測謝大將軍這頓飯的用意,所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先競月則是在左首的末席相陪,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自然是還未完全從玉門關的戰事裏緩過神來,記掛著陸將軍、李劉氏以及在玉門關喪命的數萬將士。
至於圓桌右首邊的上席,自然比是謝家獨子謝擎輝的位置,此時正滿臉堆笑,替父親招呼著先競月和胡老這兩位客人。但從他舉止的細微之處來看,此時的這位謝將軍,卻仿佛有著一絲躁動不安,又或者是一絲驚慌失措,也不知他心裏究竟在害怕什麼。
最後便是坐在右首末席的謝貽香,此時在座的五人本就是圍在一張紫檀木大圓桌前吃飯,似這般座位安排,坐在右首末席的謝貽香自然便和左首末席的先競月挨在了一起。想到自己和師兄訂下的婚事,謝貽香早已是心亂如麻,哪裏還敢多一句?至始至終都是低著頭默不作聲。
於是桌前的五個人便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開始了除夕之夜的這一頓年夜飯。幸好謝封軒卻並未提及謝貽香和先競月訂下的婚事,隻是和胡老隨口聊些家常,旁邊的謝擎輝見左邊那一桌素席依然空置,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向父親旁敲側擊,想要套出父親究竟還請了什麼客人。謝封軒卻不理會於他,話題一轉,又和先競月聊起了中原眼下的局勢。
先競月也怕這位謝大將軍當麵起自己和謝貽香訂下的這樁婚事,此時聽他以中原局勢相問,不禁鬆了一口大氣,連忙將當夜自己對謝貽香過的話又了一遍,相繼提到神火教教主公孫莫鳴、西域五國聯軍的總軍師哥舒王子和化名“金萬斤”的言思道等人。謝擎輝也曾在嶽陽城和那個言思道打過交道,聽西北的戰事便是由此人一手挑起,當即也是怒不可及,嚷嚷著要將這個幕後黑手碎屍萬段。
聽到席上眾人聊起言思道,一直不敢啃聲的謝貽香也忍不住插嘴幾句,細細數落言思道的罪狀。隨後她又向父親詢問,是否知道這個自稱是“言思道”的神秘人來曆。謝封軒卻隻是淡淡地一笑,歎道:“一代人隻能做一代的事,為父已經老了,哪還有什麼心思與世上的這些後生折騰?”罷,他便自飲一杯,伸筷去夾桌上的菜。
有道是“殷實之家、年年有餘”,久而久之,世人便取其諧音“年年有魚”,以此圖個好的彩頭。所以江南每一家每一戶的年夜飯上,總少不了魚之一物,更是年夜飯裏的主菜。而今夜大將軍府裏的這頓年夜飯,自然也不能免俗,就連左邊那一桌素席當中,也有一條用麵粉捏成的魚形蒸糕,至於眾人這一桌的主菜,則是一條插滿蔥薑的鬆江四鰓鱸魚,少也有三四斤的重量,極為罕見。謝貽香見父親伸筷出去,正是夾起一塊鱸魚腹部的嫩肉,急忙也將自己的筷子探出,在半空中攔住父親的筷子,皺眉道:“你不是身染風寒,最忌寒氣入體,所以吃不得水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