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貽香強自壓下怒火,冷哼了一聲,忽覺眼前一暗,日光已被四方筆直的梧桐遮擋了大半,隻有少部分射透了樹幹上的枯枝,斑斕點點地映照在一道黑色的鐵門上,那便是刑捕房中停放屍體的地窖了。
如今正是午間用餐之際,地窖附近更是冷清,隻有兩名捕快坐在門前的地上談天。眼見謝三小姐帶來個虯髯捕快,兩人急忙站起身來請安。謝貽香三言兩語打發掉那兩名守衛,帶言思道進了地窖。等她反鎖上門,心中那塊大石才落地,稍微鬆了口氣。
但見黑暗中迸出一豆火苗,一個火折子出現在言思道手中,依次將地窖四方的油燈點燃。謝貽香這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這個言思道,眼見他這般捕快裝扮,和那日在天牢中所見的“高百川”大不相同,不但身形外貌差異極大,就連舉止神態也有天壤之別,簡直判若兩人。若不是聽他親口承認,謝貽香到此刻還不敢確信此人就是那天見過的“高百川”,看來莊浩明說他“精於易容之術”,果然不假。
那言思道點燃地窖中的油燈後,便轉過頭來,正好迎上謝貽香的目光,謝貽香急忙轉開目光,說道:“我刑捕房裏根本就沒你這號人,適才要是被人盤查出來,單憑冒充捕快這條罪行,便容不得你狡辯,當場就可以將你誅殺。”
言思道笑道:“我這叫做‘狐假虎威’,托謝三小姐的洪福,就像那天你送我出天牢一般,跟在你身後,有有誰敢來多事,無故前來盤查謝大將軍的千金?”說著,他誇張地歎了口氣,又說道:“這一路上行來,知道我身份的便隻有你而已,可你卻又舍不得殺我……”
謝貽香怕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來,急忙打斷他的話:“你這叫‘狗仗人勢’,試問刑捕房戒備深嚴,就算是在職官吏也要經過盤查,登記之後方可入內,你是怎麼鑽進來的?”
言思道聽出她話裏的譏諷,倒也不以為意,笑道:“我倒是真想鑽進來,那可省事得多了,隻恨這刑捕房四周連狗洞都找不到一個,不得已之下,我隻好勉為其難翻牆進來。這不,還掛破了我的衣服。話說你這刑捕房雖是銅牆鐵壁,卻也顧及不到後院那一幹捕快的住所吧?要是連這些地方都密不透風,那些做飯洗衣倒夜香的打雜人等又該如何是好?”
謝貽香思索半響,頓時恍然大悟,言思道從後院偷入刑捕房,必定是沿路以‘尋訪謝三小姐’為理由,堂而皇之地一路尋問到自己的住所。旁人見他是來尋訪自己的,就算起疑,也因為謝封軒的緣故,不敢詳加盤查。果然是‘狐假虎威’之舉。然而轉念一想,那天牢重地都被他逃出來了,區區的刑捕房自然也攔他不住。
隻聽言思道又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說來倒也奇怪,堂堂謝家三小姐,放著錦衣玉食的日子不去享受,偏偏要在刑捕房那間破屋裏受罪,莫非你有什麼怪癖?”
謝貽香忍無可忍,“唰”的一聲,腰間亂離已離鞘而出。言思道見她拔刀,吐了吐舌頭,忽然收起笑容,正色問道:“這地窖裏的上百具屍體,全部都是被撕臉魔殺的?”
謝貽香聽他突然提及正題,心中的怒火發作也不是,不發作也不是,隻得用刀一指,冷冷說道:“撕臉魔至今為止,先後殘殺了三十七條人命,由於各種原因,此處隻剩這六具屍體。”
言思道“哦”了一聲,將謝貽香所指幾具屍體的掩屍白布盡數拉開,低頭查看起來。謝貽香見他一臉輕鬆的神色,心中有氣,忍不住譏諷道:“這六具屍體都經過我刑捕房的驗屍名家‘抽絲撥繭’薛之殤的詳加檢查,我也先後檢驗過三遍。你如果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問我,我卻不一定回答你。”
言思道微微點頭,隨口問道:“那我問你,凶手是用什麼方法將他們的臉撕裂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