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貽香這話一出,整個衙門的後堂裏頓時變得一片寂靜。吳鎮長那原本微微喘息著的粗氣,也仿佛在一刹那間凝固起來,再不發出絲毫聲響。
要知道謝貽香這句話雖是有憑有據,但畢竟不是十拿九穩,說到底隻是用言語去“詐”這吳鎮長。或許那個花臉黑袍怪客並非吳鎮長本人,而是他的下屬或者同夥,這才看到自己在翻閱“赤龍鎮記錄”時發現了缺失的癸巳年記事,從而將此事轉告給了吳鎮長。自古這官場之道,本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謝貽香如今可是打著朝廷欽差的名號,和吳鎮長這種不入流的芝麻綠豆官打起交道來,當真可謂是肆無忌憚,恣意嘲弄,又何況是用狠話“詐”他一番?
然而眼看吳鎮長的這副反應,分明卻是被自己一語說中,這才呆立當場,也不知他是要打算立刻認罪,還是打算當場翻臉。謝貽香一喜之下,當即又是一驚。
“喜”的是自己刹那間的靈光閃現,居然一猜便中,這吳鎮長果然便是昨夜那花臉黑袍怪客,還曾故意將口水滴落在自己頭頸上麵,當真是惡心至極;不僅如此,之前在姚家古宅裝神弄鬼的黑袍人,也是塗抹著一張五顏六色的花臉,若是自己沒猜錯的話,多半也是由這個吳鎮長所偽裝的。
而令謝貽香“驚”的卻是,經過姚家古宅和昨夜的幾次較量,那花臉黑袍怪客的武功分明遠勝自己,好幾次若非對方手下留情,自己焉能活到現在?如果眼前這個吳鎮長的確便是那花臉黑袍怪客,倘若他忽然間翻臉無情,隻怕一出手便能取了自己的性命。
就在這刹那之間,謝貽香雖已勘破了眼前的凶險,卻是一籌莫展、無計可施,隻得緊緊握住腰間的亂離。卻見那沉默不語的吳鎮長忽然展顏一笑,略帶諂媚地說道:“大人說笑了,怎麼又來和下官開起了這種玩笑?須知下官昨夜一直留在家中,隻等大人的召喚,不曾踏出過房門半步。又如何能在衙門裏找大人的麻煩?”
耳聽吳鎮長說出這番話來,謝貽香不禁暗自地歎了口氣,心道:“方才的一刹那間,你的狐狸尾巴早已露了出來,此刻還有什麼好裝的?”
她雖然年少衝動、涉世未深,卻畢竟是在京城朝廷這個大環境中千錘百煉成長起來的,當中什麼樣的大滑頭、老狐狸沒有接觸過?以謝貽香如今的本事,即便沒有“降妖伏魔”的手段,“識妖辨魔”的眼力卻是不在話下。比起來,眼前這個吳鎮長雖然也是精明狡猾之人,一身武功也高是得嚇人,但想來他終日裏也隻能和赤龍鎮上那些普通百姓打打交道,一來缺乏曆練,二來缺乏經驗,所以當真要論打官腔、耍花槍,吳鎮長隻怕還不如自己這麼一個小姑娘。
那吳鎮長見自己說完這話,麵前的謝貽香卻沒有任何反應,也不知自己是應當坦然承認了好,還是繼續偽裝下去好,隻得支支吾吾地又叫了幾聲“大人”,想要提醒謝貽香答話。謝貽香略一盤計,倒不如趁此機會再多詐他幾句,看看能不能從這吳鎮長嘴裏套出更多有用的東西來。
當下謝貽香便沉著臉說道:“吳玉榮,你不過是區區一個縣臣的身份,居然膽敢襲擊朝廷欽差,做出以下犯上之舉,你可知是何罪名?”不等吳鎮長答話,她腔調一轉,緊接著說道:“不過你也應當知道,本官此番前來本就極為隱秘,至於當中緣由,此刻你多半也猜到了一二。不錯,左右都是朝廷的事,隻需你知我知便可,隻要你我不耽誤朝廷的事,無論是昨夜的衙門後堂,還是前些日子的姚家古宅,本官都可以不再追究這些小事,能不聲張出去,其實倒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