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貽香說出這話,就連自己也忍不住暗自喝了聲彩。其實她哪裏知道皇帝要做什麼打算,隻能根據眾人的言語,推測出皇帝當年下旨修建“老爺廟”多半是確有其事,這才以此來詐眼前這個吳鎮長。
況且她言語中說得也十分含糊,什麼“當年沒能做成的事,現在想要重新做了”,其實隻是一句空話罷了,事後無論任何人來和自己糾纏這句話,甚至是將這句話傳到皇帝耳中,也挑不出謝貽香的任何毛病。至於修建老爺廟一事,她也並未親口承認,而是以詢問的方式,向這吳鎮長含糊地問了一句“……好像是一座什麼廟宇,是也不是?”她這言語間的虛實結合,進退相宜,當真可謂是深得官場之道了,不留給別人絲毫的破綻。
然而這話在吳鎮長耳中聽來,卻與他知道的事情吻合得天衣無縫,當即倒抽了一口涼氣。過了好久,吳鎮長才低聲說道:“當年不行,現在也一樣不行……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吳鎮長話雖如此說,但謝貽香卻已聽出他言語中的驚慌,當即冷笑道:“吳鎮長,倘若是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何爾等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本官手下留情?你們是擔心本官若是莫名其妙地命喪於這鄱陽湖畔,赤龍鎮便會無法向朝廷交代,屆時便隻能和皇帝徹底決裂,是也不是?”
要知道昨夜這吳鎮長扮作那花臉黑袍怪客裝神弄鬼,終究隻是在嚇唬謝貽香,並未狠下毒手。而她驚恐之際,當場被嚇得暈死過去,這才有了與言思道在夢中相見的景象。而在這之間,吳鎮長卻並未向已經暈死過去的謝貽香下手,直到此刻天亮時分才重新出現,自然是想讓她心生恐懼、知難而退,從而自行離開此地。
想到這裏,謝貽香不禁又想起方才在夢中和自己探討武學的言思道,不料正值緊要關頭,他忽然因故離開,一場夢境也隨即清醒。此刻回想起來,不正是這吳鎮長在公堂裏大呼小叫、前來找尋自己之時?原來言思道在夢中的突然離去,其實便是在暗中提醒自己,眼前這吳鎮長絕不是什麼簡單的貨色。
謝貽香這邊飛快地思索,對麵的吳鎮長也在拚命地思索,過了片刻,他終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我也做不得主了。這便有勞大人隨我去一趟陰間,以此事請示六曾祖母。”
這回卻輪到謝貽香微微一怔,不禁脫口說道:“陰間?六曾祖母?什麼六曾祖母?”
倘若這吳鎮長說的是“去陰間請示閻羅王”,謝貽香還能理解他的意思,然而去陰間請示什麼“六曾祖母”,這卻是什麼意思?從他所用的詞句解讀,所謂的“曾祖母”,便是指自己奶奶的母親,至於“六曾祖母”,似乎指這位奶奶的母親在她的姐妹中排名第六,又或者指她是曾祖父——也便是爺爺的父親——的第六房小妾。一時間謝貽香也理不清當中混亂的關係,再看眼前這個吳鎮長分明已有四五十歲年紀,即便按十六年算為一代,吳鎮長的曾祖母也已是上百歲高齡,多半早已死了多年,所以他才要帶自己去陰間向這個死人請示?
卻聽吳鎮長解釋說道:“六曾祖母便是家裏今年的管事人,似這等大事,自然要由她親自決斷。”謝貽香還沒弄清楚“陰間”和“六曾祖母”是什麼意思,又聽到一個“家裏的管事人”,心中更是雲裏霧裏,反問道:“家裏的管事人?誰的家裏,難道是你吳鎮長的家裏?”
那吳鎮長聽到謝貽香這一問,頓時起了疑心,忽然間他衣袖一動,探出手來便往謝貽香背心抓去。他這一動作似乎並無傷人之心,隻是想將謝貽香擒下。然而謝貽香此刻一來沒聽明白,二來也不可能當真跟隨這吳鎮長去“陰間”見什麼“六曾祖母”,眼見吳鎮長向自己出手,謝貽香頓時心生反感,當即“唰”的一聲拔出腰間亂離,虛晃一刀逼開吳鎮長探出的手。
那吳鎮長臉色一沉,低聲說道:“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當中的是非真假,也隻能由家裏的管事人決斷。還請大人恕下官無禮,這趟陰間是不能不去了。”話音落處,吳鎮長那肥胖的身形隨之一晃,突然出現在了謝貽香身後,雙手同時探出,往謝貽香的後頸處拿去,竟是要在一招之間將她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