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將士鮮衣怒馬,又因有劉秀親自坐鎮,無不表現出“滅此朝食”的慷慨氣概。反觀新莽軍那邊,再也沒能組織起猛獸軍團來,因此士卒的神色頗顯萎靡。
劉秀和王野人手一個望遠鏡,觀望著當前的局勢。但劉秀看的是敵軍陣地,而王野看的是己方陣中,他一直好奇吳漢的下落,卻因為決戰在即,軍中的每一個人都在忙,自己閑著便罷了,更不好意思開口去打擾別人。
王野來回看了好幾遍,前軍的其他幾位將領都戰意昂揚,唯獨不見了吳漢。也許,真的隕身沙場了吧。
王野雖然對吳漢的傲慢態度頗為反感,但這人好歹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最先對上話的幾個人之一,算是陌生環境中難得的戰友了,如今他成了“無定河邊骨”,怎能不叫人惋惜呢?
包括那些戰死的士卒、被巨毋霸蹂躪的漢軍們,他們也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性命,前一天你還能見到他枕戈待旦,一臉寫滿了對建功立業的希冀,可這一日後,你活了下來,他卻再也看不見所牽掛的妻兒老小了。
戰爭,自古以來就是這麼殘酷。
隆隆的鼓聲打斷了王野的遐思,戰鬥已經開始了,漢軍在劉秀的指揮下奮勇向前,這一片平原上霎時喊殺震天,又有兵戈交接、弓弩破空之聲不絕於耳,兩軍將士都已殺得興起,轉眼已是血流漂杵、一片狼藉。
王野再次震驚於古代戰爭的殘酷,即便他已見識過幾場小規模的遭遇戰,也目睹了巨毋霸那樣如機械般殺人的收割者,卻仍然覺得:一場戰爭,比什麼巨人猛獸都要可怖許多。
那些殺人機器無論如何強大,其造成的破壞終究有限,而一場戰爭,一場真正的戰爭,那是上萬、乃至上百萬人放下了道德、倫理的包袱,拿起鋒利的工具,用盡一切所能地完成眼前的目標:奪去別人的生命,否則讓別人奪走你的。
這是一種怎樣的心理,才會讓人類這樣一個族群徹底陷入瘋狂?
然而,最為可怕的是,即使你真的發現戰爭的可怕之處後,你會驚惶:這麼恐怖的事物,居然在人類浩瀚的曆史長河中處處可尋,你眼前的這一場,不過隻是滄海一粟,你的感歎,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你極其渺小,你什麼也無法改變。
王野忽然頗懷恨意地看向劉秀,想要叱罵這位統治階級的代表,可是他發現,盡管劉秀身邊的許多部下親兵都對血腥表現出了躍躍欲試之態,可劉秀的目光裏,居然隱隱有著一絲悲天憫人的神色。
也許,這不是他的錯?也許,他已經盡其所能了吧?
戰線逐步拉長,漢軍士氣高昂,已經明顯占據了上風,隨著王霸的親自衝鋒,戰場的局麵由僵持變為了漢軍單方麵的追擊戰。
中軍並沒有參加追擊的意思,隻有一部分幽燕突騎隨著大軍逐步脫離了主戰場,劉秀見狀也指揮中軍變陣,改為防守姿態,靜觀其變。
隆隆——又有戰鼓聲響起,這回聲音明顯小了許多,不知其為何意。王野再看,士兵們也對這一陣鼓聲一片茫然,不知是什麼號令。
中軍將領立刻覺察出了不對,這不是鼓聲,而是正在接近的馬蹄。鄧禹一揮手,立刻有騎士下馬,拿出聽甕按在地上傾聽起來,然而聽了一會後,給的回報卻是:“我方前軍追出不遠,人馬嘈雜,無法辨別。”
王野趕忙拿起望遠鏡,向著四處張望起來,果不其然,東南方向一片密林的遮蔽處,有縷縷煙塵升騰而起,想必是突襲的騎兵正在接近。
按理說,敵人挑選的時機還算不錯了,借助漢軍前軍正在行進的這段時間,前軍既無法立刻支援,中軍也無法使用聽甕,且敵騎應該裹了馬蹄,所以煙塵很小,不用望遠鏡的話,隻有騎兵接近後漢軍才能發現。
不過,他們沒料到有望遠鏡的存在,因此漢軍有了準備的時間,劉秀立刻變陣,陣前對著東南方向,讓盾陣在前,弓弩壓後,幽燕突騎們分列側翼,準備在敵騎被阻滯後發動反衝鋒,於是,在敵人接近之前,一套標準的應對陣型就已經布下了。
遠處的敵軍漸漸變得清晰,王野已經看見了前後交錯的戰馬四蹄和馬背上的戰士,不過,他們為什麼看過去都黑咕隆咚的呢?也許是太遠了還無法看清吧?
終於,敵騎接近了漢軍,前線士兵都可用肉眼清楚地找到他們了,這時,王野才看清楚,原來他們看過去黑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本來就黑。
是的,從頭到腳,從人到馬,一身黑鐵玄甲。
近了,越來越近了,這時的王野已能將那些騎兵身上的每一片鐵甲的連綴處看得清清楚楚,他們越有二三千人,裝備整齊劃一,皆是頭頂碩大的全盔,身穿重型的過膝片式鐵甲,身下戰馬具裝直至馬腿膝蓋。
王野終於搞清楚了,那支所謂的穿越者秘密部隊到底是什麼,便是眼前這些並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騎士們,如果一定要給他們一個名稱的話,那應該叫做——鐵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