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一個世界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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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池塘淡淡風

我多麼想再見到童年時期的腳跡!我多麼想回到我出生的故鄉,摸一下我念念不忘的馬坊的泥土。

——巴金

我的高明我的家

我的家所在的地方叫高明,小時候覺得它很大,長大後才知道這裏其實很小。由於它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加上高沙土的土壤特質,讓它的發展總是落後於其他的兄弟鄉鎮。在字典中,“高明”這個詞語一般的解釋為“見解獨到不凡或技藝高超”。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少高明人在外往往羞於主動表明自己“高明人”的身份,因為這幾乎是貧窮與落後的象征,外鎮人甚至還曾總結出一句“高明人不高明”的話語來戲謔高明的偏遠與閉塞。

在如皋東部人的口中,高明稱作西鄉。一般說來,西鄉人是淳樸、忠厚的代名詞。這裏的人不擅長做生意,更多的是安分守己地在家侍弄著幾畝糧田,經營著各自的家庭,守護著小小的幸福。當年順應招商引資的大潮,江曲路邊的標語牌上也曾勇氣十足地打出過“選擇高明,高明的選擇”之類的話語,可這些在後來看上去多少總覺得有些諷刺意味。無交通區位優勢,無傳統產業基礎,無能人帶頭拉動,讓這些年來高明在工業上的發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聽說在某個特殊的發展時期,市裏對鄉鎮各項經濟指標排行非常重視,領導進城開會都要按照排名的順序就座,就像一個班級的學生那樣,成績優異的春風得意、趾高氣揚地坐在前排,而排名落後的麵帶愧色、惴惴不安地躲在後排。我沒有親眼見過這樣的場景,但是僅僅在腦中想起來就替家鄉的書記鎮長們感到尷尬,因為大多數的排名,高明和另外一個小鄉鎮堪稱難兄難弟,幾乎都是排在末兩位的。高明人似乎的確不夠高明,在很長一段時期,我也總是自卑地這樣想。

記得若幹年前的第一輪行政規劃調整中,高明鄉和勝利鄉合並成鎮,保留了高明的名稱,這讓當時的高明人心中頗有一番自豪的意味。而去年新一輪的鄉鎮規劃調整之後,高明鎮終於還是合並給了搬經鎮。沿用了多年的鎮名消失了,行政中心轉移了,發展中心也跟著改變了,本來就不溫不火的房地產市場更是雪上加霜,前景慘淡。如同出去見了些許世麵回家嫌棄過自己的母親麵容過於憔悴的孩子,當他真正成熟之後會為自己曾經的想法而慚愧一樣,如今那個不富裕的高明消失了,曾經的高明人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些許的留戀和不舍。這種感覺就像飄飛的葉子落不到大地,像放飛的風箏剪斷了絲線,心中空落落的無所依靠。

不過,假如放棄了那些狹隘的地域觀念,不帶著強迫的意味去在麵上橫向比較,而用發現的眼光去重新打量,你會看到,不管區劃如何調整,無論名稱如何變化,現實中的高明的確是在逐漸變得越來越好了。這裏修建平整的水泥路四通八達,保護完好的農田連接成片;這裏有設施一流的中小學校園,有享譽市內外的眼科和骨科醫院;這裏人們勤勞樸實,家家戶戶有著種桑養蠶的優良傳統,這裏的高沙土土質疏鬆,長出的花生、山芋、芋頭風味獨特;這裏走出了著名作家“傷痕文學”的代表人物盧新華,這裏保存著省內最“老”的1300多歲的古銀杏王……

更讓人感到難能可貴的是,因為沒有經曆那番粗放式的工業發展,高明至今還算得上是一方淨土,沒有濃煙滾滾的煙囪,沒有汙水橫溢的排水口,沒有噪音隆隆的廠房。這裏天藍,水清,樹綠,自然環境生態良好,村莊環境堪稱一流。在鄉鎮合並前不久,高明承辦了南通市村莊環境整治現場會。一路走來,各個村莊溫馨而靜謐,看不到亂搭亂建,看不到河道淤塞,一幢幢剛剛出新的白牆黑瓦民居房錯落有致,條條道路幹淨整潔。那次,是近年以來極為少見的高明在公開場合揚眉吐氣的機會。

或許,這並不是偶然的。

高明就像一個性情溫和、謙恭忍讓的女子,不管外界世事如何變幻,她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行走。不悲不喜,安之若素,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當曆經了時間的檢驗,曆經了歲月的洗禮,人們會驚訝地發現,有些錯過,真的並不全是壞事。

對比新舊兩張行政區劃圖,高明的名稱的確是消失了,但是我知道,在地圖的那個區域,在現實中的那個方向,我的家,依然存在,未曾離去。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生活的幸福度與滿足感是從日常的生活中去感受的,區域名稱的更迭,排名位次的變化,經濟數據的高低,對他們來說幾乎毫無價值,他們更關注的是生活質量怎樣,生存狀態如何。

前幾日,某天晚上回去,我意外地發現,村裏居住線上的水泥路旁,一排嶄新的路燈散發著朦朧的乳白色的光,仿佛給這黑夜中的村莊戴上了一條璀璨的珍珠項鏈,直看得我心中莫名興奮了許久。僅從生活的角度來看的話,如今的高明的確算是一個宜居的好地方。也許,這是上蒼對高明人的厚愛與回應吧。

我的高明我的家並沒有消失,它會在我念念不忘的記憶中,在我們細水長流的生活中,它仍然會是這個世界上對我來說最可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