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聽風吹過
七月的天,有些悶熱,眼前的小河兩岸是連成排的高大白楊,我默默地站在樹下,靜聽著風與樹的纏綿。
耳畔的風聲輕輕地,柔柔地,不緊不慢地,像是藍色天鵝絨上那溫柔的觸感,樹葉奏樂,小草伴舞,帶來清涼和爽快,抹去煩惱和急躁,白楊樹葉“沙沙”的聲響冉冉不絕,看似一成不變,細細聆聽,這風聲中竟也有著各種各樣的變化,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時而高昂,時而低沉……這一陣陣聲浪,闖進我的心扉,撥動我的心弦。
鄉間的風總是讓人覺得清新,尤其是在盛夏酷暑時節。記得小時候,夏天同樣很熱,家裏雖然隻有三間瓦房,但卻被整片的綠樹環繞。柳樹,桑樹,槐樹,泡桐……種類繁多的樹木在炎炎夏日營造出一片片清涼的綠蔭,那裏是我整個夏天活動的主要空間。
早晨,太陽沒有露頭,身旁的草葉上還帶著露珠,大人們趕早下地做些農活兒,我總是搬著小板凳,坐到樹下納早涼,或是抱起一捆蠶豆放到地上邊剝邊玩。午後,蟬鳴陣陣,熱浪襲人,一條長凳,幾張椅子,拚湊起來就是午睡的床,我捧著一本破舊的《隋唐演義》在樹下反複翻看,
雖然字還不能認全,但故事中的那份精彩依然難忘。
也許是因為有了烈日的煎熬,才更覺風的寶貴,坐在樹蔭下,最期盼的當然是那讓人倍感愜意的陣陣涼風。有時候,天公偏不作美,越是酷熱難當,越是風平浪靜,連樹枝都無力搖動。無奈之下,隻能靠蒲扇納涼祛暑。搖著蒲扇,讀著書,投入時竟也忘記了燥熱。若是此時猛地一陣涼風吹來,定會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好舒服啊!
童年的生活其實是艱苦的,但不知為何能記起的都是甜蜜,似乎還帶著桑葚的清香。那滿樹紅得發紫的桑葚,常常饞得我在樹下仰起脖子久久地凝望。風起的時候,吹落那些成熟的桑葚,撿起來,用冰涼的井水洗去灰塵,便急著往嘴裏塞,香甜的滋味此刻想起仍覺唇齒留香,兩腮生津。為了能夠嚐到更新鮮的桑葚,九歲那年我學會了爬樹,攀上比房子還高的樹頂,如同小猴子一般,盤坐在樹枝上,邊摘邊吃,直到母親拿著竹竿站在樹下才肯下來……
風聲陣陣,歲月潺潺,在時間和空間的隧道裏,一個又一個平凡的日子悄然離去,我雖看不見,但能聽得到,所有的記憶都成過往,那些簡樸而快樂的時光是我一生的暖。相比那些遠去的日子,如今的生活已然天翻地覆,空調代替了蒲扇,汽車代替了步行,但物質的累加並沒有讓快樂翻倍,不知為何總有一份缺憾盤桓心間。此刻,在這綿延不絕將我裹挾的風聲中,在這一浪一浪將我淹沒的天籟中,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我閉上雙眼,張開雙臂,以一棵樹的姿勢,站立在這風中,忽急忽緩的風兒拂過我的四肢,掠過我的麵頰,吹過我的發梢。我多想,就這樣在風中站成一棵樹,接受陽光的照耀,沐浴雨露的浸潤,迎接風兒的吹拂。每當有風吹過,我會如同稚氣的孩童,興高采烈,歡呼雀躍,我會輕輕吟唱,靜享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