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一個世界3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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葎草

隨處可見的葎草應該是這鄉間最無聊的植物。

葎草俗稱“割人藤”,莖蔓草本植物,莖和葉柄上有細倒鉤。在農村,葎草幾乎毫無用處,牲畜不吃,燒火麻煩,更可惡的是它無處不在的倒刺隨時會拉傷人的皮膚,因而留下了不少惡名。

在芹湖民中東側的圍牆外,有片狹長的空地,那裏生長著大片的葎草。春季裏,它們和其他的植物一樣,悄然萌芽,安靜地生長。可到了樹木蔥蘢的夏季,卻是另外一番模樣。帶刺的藤莖盡情地展示著它們野性的瘋狂,像一條條密集而饑渴的水蛇,肆意地纏繞著所能觸及的一切事物,野草,蘆葦,樹枝,在它們的攀附下一律扭曲變形,蜷曲成團,任你用怎樣的耐心都無法將它們分解開來。

芹湖民中是我們村裏的一所民辦初中,三個班級,十來位老師,學生和老師全都來自本村。老師幾乎知道每一個學生的家庭住址,學生也熟悉每一個老師的基本情況,有的老師就是他們的鄰居,甚至是本家的叔伯或者嬸娘。

學校不大,但足夠熱鬧。

學校大門外,是一個操場,操場邊時常堆放著幾個碉堡狀的“玉米棚兒”。男生中最風靡的一個遊戲叫“拉堡”。瓦片在地上劃出遊戲的地圖,手心手背分出對戰的雙方,

誰能突破重重防守,衝進對方大本營,踩到象征“爆破”的標誌就算獲得勝利。下課鈴聲響過,男孩子們便將一隻腳伸到桌椅間的過道中,隻等老師一聲“下課”,便一窩蜂竄出教室,奔向操場,展開攻防大戰。奔跑,撕扯,推搡,衝撞,遊戲過程激烈而粗野,但每個人都是全力以赴,即使撕破了衣服,摔破了皮也毫不在乎。處於青春躁動期的男孩們在遊戲中宣泄著他們無處釋放的力量與激情。

為了在夥伴們心中尋找存在感,有的孩子會挖空心思地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來。

一天中午,一個綽號“賴寶”的男生突然騎著一輛光禿禿的自行車出現在校門口。那輛車沒有擋泥板,沒有衣包架,沒有車鈴,甚至沒有刹車,車上勉強維持騎行外所有能卸的零部件全被卸掉了。他得意揚揚地騎著車進了校門,就像騎著一條被剪光了毛的瘦狗,有種突如其來的幽默感,一下子成了整個校園關注的焦點。女生隔著窗戶抿著嘴笑,男生們呼啦一下全部圍了上來,爭著搶著往車座上跨。他站在人群中故作一臉淡定的神情,按照關係的遠近安排那些男孩子們輪流上車體驗。

有的孩子則把戲謔的目光放到了老師的身上。他們在課堂上想著法子來玩:睡覺、看小說、打撲克、趁老師板書的時候扔紙飛機、從背後往老師衣服上甩墨水點兒、欺負眼神不好的數學老師偷偷從後門溜出去摸魚……在這裏,隻要會玩敢玩的就會得到大家的景仰,誰要是在學習上多花費了一點心思,都會成為眾人起哄嘲笑的對象。

這樣的日子在初二的暑假突然終結,芹湖民中被撤並,所有學生合並到鎮中心初中就讀。

初三開學那天,我們班三十幾個孩子無精打采地排著隊站在一個教室門口,像一群剛剛遭受了災荒的難民等待一碗稀粥或是一個饅頭的施舍一樣,等待著那個戴著老花鏡的教導主任為我們分配班級。這是一所我之前從未來過的學校,整整齊齊七八排的房子,每排都有五六個教室,比原來的校園不知大出了多少倍。身旁教室裏已經黑壓壓地坐著許多學生,一個個安靜得出奇,這種安靜更增添了我異樣的陌生感。最終,我和另外四個同學被分到了初三(6)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