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
離南陽莊白家大院十餘裏外的圓覺寺前官道上,正奔馳著一匹火紅的駿馬。
馬上是位劍眉星目、英姿煥發,身著寶藍勁裝,腰橫長劍的少年。
那少年似是懷著極大的心事,臉上不時綻現著興奮而又帶著急促不安的複雜表情。
他——正是被海外七仙之一的極樂真人收為人室弟的李金貴,他已隨乃師極樂真人在長虹島習藝四年。
本來,極樂真人希望他年藝滿之後再行離島下山,但因他思念家父母和白家的三小姐白玉鳳,隻好讓他提前返家一行。
此刻,他離家已近,雖然歸心似箭,卻難免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湧向心頭。
首先,他想起年邁的雙親,他清晰的記得,當四年前隨師遠赴長虹島的前一天,極樂真人曾命大師伯抱玉真人的大弟丁神斧丁齊帶他回家向父母辭行,當時有南海無相神尼隨行。
南海無相神尼曾贈送兩位老人家每人一粒延年益壽、活血強身的凝碧丸服下。兩位老人家目前都是十左右的年紀,如無意外發生,想來必都健康如昔。
其次,最使他朝思暮想,日夜縈念的,該是白家的三小姐白玉鳳了。
可惜他四年前回家向父母辭行的那天,雖然也曾隨丁神斧丁齊和南海無相神尼等人到過白家大院,並日見到了白家主人白儀方和白嫦娥,卻不曾見到白玉鳳,這是他四年來一直引為最大的憾事。
他記得那次隨丁齊和南海無相神尼到白家去,丁齊另持有抱玉真人的手書,希望將白玉鳳也一並收歸清虛門下,而南海無相神尼也要認領二小姐白銀鳳為徒,卻因事出不測,受到修羅大帝金浩的大弟鄭永明的突襲,而不得不把事情暫緩下來。
鄭永明的那次突襲,不但使得白家的老奶媽金花女俠金瓊華受到狙擊慘死,更把假山旁白儀方閉關的那間地下秘室炸毀,連相隔不遠的那幢白家大樓,也受到波及,震塌了一半。
那次突如其來的爆炸事件,李金貴至今思之,仍感驚心動魄,當時白儀方因途破關,功力尚未完全恢複,不幸身受重傷。白嫦娥也受到輕傷,連南海無相神尼因事發突然,來不及運功護身,肩頭也被飛石撞擊。
丁齊、白銀鳳、李金貴、羅小鶴因站得較遠,總算躲過一難。
所幸白金風和白玉風因臨時有事外出,並不在場。
在這種情形下,有關南海無相神尼想收白銀風為徒以及抱玉真人要再將白玉風列入門牆之事,就隻好暫停下來。
而李金貴回到隱仙穀後,第二天即隨極樂真人啟程前往長虹島。
因之,白銀鳳和白玉鳳姐妹目前身在何處以及情形如何,這四年來他是毫無所知,隻有這次回來才能揭開真相。
另外,他難免也記掛著羅小鶴,這位曾在玄妙觀原名清海的小道士,不但和自己一見如故,而且有過救命之恩。
他記得當時羅小鶴曾要求丁齊,希望他能轉報抱玉真人,把自己留在隱仙穀,而丁齊未予理會。如今羅小鶴究竟到哪裏去了呢?萬一他落在玄妙觀道人的手,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李金貴的那匹火紅駿馬,本來一直是奔馳著的,直至來到圓覺寺前,才開始放轡緩行,因為他想順便觀察一下,圓覺寺目前的情形。
四年前,他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經曆了無數次的劫難,曾險些被修羅門所擄,而修羅門正隱藏在圓覺寺的地下宮闕內。
如今,圓覺寺從外表看來,依然是斷垣殘瓦,破落不堪,借火的一座廟宇,竟猶如廢墟,和四年前並無什麼兩樣。
他停馬多時,看不到任何動靜,心想:“還是先回家去,過兩天再來這裏以及玄妙觀會會修羅門的人和玄妙觀的道士們。”
誰想就在這時,竟從圓覺寺的破舊大門裏走出一個白發白眉,身材瘦小的老人。
這老人本是穿著灰布長袍,卻因下擺掖在束腰的紅色絲條上,看起來像是短打扮。
他身後背著個紅漆酒葫蘆,另有一柄暗青色長劍,臉上滿布皺紋,那神情嚴肅又帶著一副滑稽像,雖然有些土裏土氣,卻顯得極不平凡。
李金貴隻覺這老人好生麵熱,腦際閃電般一轉,終於想起了他是北崆峒人稱朱老怪的白眉怪叟朱雲。
他想起當日在玄妙觀落難時,朱雲曾從太白雙妖鄭霞和劉翠娥手裏救過自己,而後來自己又被修羅門二劍主趙恨地所扮的淩三以及葛仙童,耿武揚等人所愚弄,繼而曾聽說朱雲敗在太白雙妖的姹女天魔無邪術下已返回北崆峒。
總之,從那時起,他就沒再見過他,但內心卻總難免有些許思念之情。
此刻無意間邂逅,他豈能錯過機會,當下高聲叫道:“朱老前輩,違別四年有餘,想不到又在這裏見麵了……”
朱老怪本是低著頭走路,驟聞人聲,見是一位雄姿煥發的少年騎在駿馬之上,不由怔了一怔道:“請恕老夫眼拙,小兄弟是……”
其實並非朱雲招不亮,因他上次和李金貴見麵時是在夜間,而且當時李金貴隻是個甚少見過世麵的鄉下孩,臉上又搽過三姑娘白玉風的易容藥粉,膚色黑了一些,和目前錦衣駿馬的神態,令人完全無法聯想到一起。
難怪他雖覺有些眼熟,卻不敢貿然相認。
李金貴綻顏一笑道:“朱老前輩可曾記得四年前你曾在玄妙觀從太白雙妖手裏救過一個叫阿貴的孩?”
朱雲兩眼一直,啊了一聲道:“你是阿貴?好啊,你現在好像抖起來啦!”
李金貴翻身下馬,將馬拴在路邊樹上,重新和朱雲見禮道:“朱老前輩怎麼會到了這裏來?莫非是要找修羅門的人?”
朱雲噘噘嘴道:“你先告訴我,這四年多都到哪裏去了?”
李金貴隨即把那晚由玄妙觀逃到鐵筆峰隱仙穀為極樂真人帶往長虹島習藝四年的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朱雲聽後不住嘖嘖稱奇的道:“小兄弟,你這一塊璞玉渾金,終於得琢成器了,老夫為你慶幸,但在本門來說,卻未嚐不是一樁難以補償的損失!”
李金貴訝然問道:“為什麼?”
朱雲歎口氣道:“你當然並不清楚,老夫的北崆峒一門,最近幾十年來,一直人才凋零,即將淪入沒落之境。掌門門主曾一再交代老夫,設想尋覓人才,以便光大門楣。四年前,趁著到玄妙觀參加七派秘會之便,好不容易發現小兄弟頭有仙骨,是塊千載難逢的好料,所以才想把你從太白雙妖手教出,以便帶回北崆峒,想不到你卻又半路被人劫走。”
他話聲稍頓,接道:“還好,小兄弟不曾被太白雙妖和修羅門擄走,而奇跡般的為極樂真人老前輩列入門牆。否則,若為太白門和修羅門所用,至少對本門將造成空前大害。”
李金貴笑道:“老前輩放心,您對晚輩也是有恩之人,將來隻要用得著,晚輩隻要能力所及,無不效勞。”
朱雲默了一默,忽然臉肉接連抽搐了兒下道:“真想不到,海外七仙這些傳說的前輩奇人,竟然都被你遇上了。老夫在江湖行走了將及四十年,卻連一個都沒見到,我還以為他們早已脫殼飛升,歸登仙籍了呢。”
李金貴道:“他們這些前輩奇人,據說每隔十年聚會一次,上次是為慶賀抱玉真人的八五華誕,才在鐵筆峰隱仙穀聚會。”
朱雲不勝羨慕的道:“老夫真希望能有幸見見他們,也不枉活了這大半輩,可惜還要再等年,而且更不知他們下次相會的地點在什麼地方。”
李金貴想了想道:“老前輩不必發愁,明年就是抱玉真人的秩華誕了,說不定海外七仙仍在隱仙穀相會,那時你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朱雲皺起白眉道:“可是沒人引見,也是白搭。”
李金貴道:“抱玉真人是晚輩的大師伯,到時候晚輩也必定前去祝嘏,你隻要跟著晚輩一起去就成了。”
朱雲喜上眉梢道:“老夫先謝謝小兄弟了!”
李金貴道:“老前輩還沒說明到圓覺寺是做什麼來的?”
朱雲霎時麵色凝肅,歎了口氣道:“小兄弟也許並不清楚,我們北崆峒一支所以能在武林混得少有名氣,主要是仗著一套青冥劍法,可惜青冥劍訣的秘笈,早在五十年前已經遺失,連老夫所學,也隻是師父的口授,難免掛一漏萬,無法得到全部訣竅,若想光大本門在武林的地位,首先必須找到那冊秘笈。”
李金貴不解的道:“這與老前輩到圓覺寺來又有什麼關係?”
朱雲繼續說道:“小兄弟聽我講,據本派得到的確切消息,那冊秘笈,已為修羅門的修羅大帝金浩所得,是以掌門師兄親筆寫下筆書,派老夫特地前來修羅門討回那冊秘笈。”
李金貴吃了一驚道:“修羅門自金浩以下,十大天魔、十大劍主,雖然二十年前夜襲白氏家族,死亡不少。但這二十年來的苦心經營,據說勢力較前更加壯大,老前輩單身進入他們的地下宮闕,豈不等於投身龍潭虎穴,何況,那青冥劍法秘笈既然是貴派鎮山之宅,他們又豈肯輕易歸還?”
朱雲似乎不以為意,漠然一笑道:“老夫此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而且本派掌門師兄,和修羅門也是有條件的。”
李金貴心一動道;“有什麼條件?”
朱雲道:“本門和修羅門雖無深仇大怨,說起來在江湖上總是對立的,修羅大帝金浩一直擔心他們將來向白氏家族和其他門派發動攻勢時,本門會成為他們的阻力。因之,本派掌門師兄在手書上言明,隻要修羅門能歸還青冥劍法秘笈,本門將來雖不助紂為虐,卻情願保持立立場,這對修羅門未始不是一種誘惑力量。”
李金貴略一沉吟道:“如此說來,老前輩是已把青冥劍秘笈討到手了?”
朱雲搖頭道:“慚愧得很,老夫連修羅門的門都沒找到。”
李金貴道:“修羅門的人都深藏在地下宮室,聽說入口在大雄寶殿的蓮座底下。”
李金貴四年前並未進入修羅門的地下宮闕,這些事他都是在隱仙穀聽葛仙童說的。
朱雲頷首道:“老夫知道,可是那佛像不下千餘斤重,老夫實在搖撼不動。”
李金貴道:“當然,千餘斤重不是一個人可以搖撼動的。依晚輩看,蓮座上必定有開啟的機關,老前輩應當先找到那機紐才成。”
朱雲道,“老夫豈不知道必有機紐,但找了半天,並未找到。”
這一來引起了李金貴的好奇,他早就希望能進入修羅門的地下宮闕看看,因為修羅門是白氏家族的唯一大敵。一旦雙方展開拚鬥,他為了白玉鳳,必定要幫助白氏家族的,能起現在了解一下修羅門的狀況,實在大有必要。
朱雲見李金貴沉吟不語,問道:“小兄弟在想什麼?”
李金貴道:“我想隨老前輩再去看看,如果能設法打開洞門,咱們不妨一起進洞看看修羅大帝金浩。”
朱雲臉肉抽動了一了道:“小兄弟,你好大膽,修羅門四年前就要擄你,你反而要自動送上門去,這才真正叫做自投羅網呢!”
李金貴笑道:“老前輩可曾想到晚輩和四年前已經完全不同了,而且他們也不見得會認得出我是誰。”
朱雲點點頭道:“老夫明白,小兄弟隨極樂真人習藝四年,一定成就非凡,不過進入地下宮室,憑你一人之力,總是孤掌難鳴。我看這樣吧,就委屈小兄弟一下,待會兒和他們見麵後,老夫就說你是我的徒兒阿富,也許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