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聲響給打斷,那陣異常的疼痛感瞬間消散。他長舒了口氣,晃晃腦袋,緩緩放下手來,他扯了扯唇角,卻怎麼也扯不出笑容來,“大娘,我是不是很可惡?”
忽然便被這麼個莫名其妙,不知所雲地問了個極為奇怪的問題,換做是誰都無法反應過來。大娘愣了好一愣,隻靜靜地看著他,似乎想要看清他的所思所想。
倏爾,大娘和藹一笑,摸摸他的小腦袋,溫聲細語地道:“小衍,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不可惡的,誰都會有可惡的時候,誰都會被人憎恨,但你要知道,你也是善良的。”
眨巴眨巴眼眸,作為隻比五六歲娃娃大比了多少智商的嵐衍而言,他顯然是不曾聽懂大娘這包含滄桑而又寓意深刻的話語。
“放眼天下,誰人能與你一般,毫無所求地願意為了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割自己的血,來給人治病。”大娘溫厚的指間,是粗粗的老繭,摩擦在他的柔發之際,此時此刻卻是有說不出的溫存與慈愛。
聞言,嵐衍頓時瞪大了雙眸,有些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位慈眉善目的大娘,大娘卻是毫不在意地溫柔笑著,“你在煎藥時,大娘我便看到了。”但她卻誰也不曾告訴。
“你不想要他人知曉,大娘我便不會多嘴的。”似是怕他不放心,她特意又加了一句,轉而便移開了話題,“是不是近來太累了,若是想去歇著了便去吧,大娘我替你跟村民們說明便成。”
其實他一點兒也不累,但他現下確然是有件重要的事兒,於是便也不再推諉,倒了聲謝便急急忙忙地起身朝著某處而去了。
直至他的背影逐漸被黑暗所淹沒,大娘的目光卻久久不曾收回,清風微拂,似是自遠古而來青銅碰碎之響,悠遠而又迷惘,像撥開層層霧靄,透出點點光芒。
低低淺淺的話音似有似無,似遠非近,“一萬年了,你果然早已將一切都忘得一幹二淨了麼。”
對於凡間熱熱鬧鬧的晚會,其實夏果還是不怎麼感興趣的,再者雖說是什麼歡送晚會,但這晚會的主角顯然便不是她,她過來不過便是充個數,打打醬油罷了。
所以此時此刻她甚是無聊,但不想自己不高的興致掃了村民們的心情,她便挑了個頗為隱蔽的角落,打算到了時辰便將嵐衍與白團帶回去,畢竟嵐衍還是個孩子,熬夜對身子可不好。
百無聊賴之際,她的餘光似是瞟到了溶溶樹下,一抹藍袂若隱若現。
心底像是綻開了一朵小花兒,她的唇角在毫無察覺之下彎起一道明顯的弧度,拔腿便往那廂跑去。
自她見他的第一眼起,便像是烙印一般,無意識之中已將他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顰給全數刻印在了腦海之中,所以即便是在茫茫人海之中,即便是在月色迷茫之下,她依然能一眼便瞧出他來。
“師父,我以為你不會來呢。”停在樹下,枝丫叢密之下,投落了一地的斑斕,將月光的斑駁全數籠罩於他的周身,似是渡了一層不可直視的光芒,可望而不可即。
畢竟以沐卿這般任性而又隨意的性子,若是放做平常,他定然是早已找了一處安逸又舒適之處,與周公下棋去了,但現下他竟是處在這個熱鬧非凡之地,著實叫夏果吃驚不已。
聞言,沐卿悠悠然地半坐起身來,沉寂如潭的眸色,映襯著柔和的月光,幽深似漩渦般,將她的目光深陷其中,再也無法自拔。
唇畔揚起一抹春風般的笑意,流袖拂動,纖長白皙的手指朝她勾了勾,她立馬便乖乖地往前走了幾步,眼前一花之際,他已輕鬆地攬過她的腰肢,順帶著將她帶到了樹上。
“不是說要回屋子睡覺了麼,怎麼又偷溜出來了。”他清清淺淺的話音撲散在她的脖頸之處,叫她原本因一時不曾反應過來的心跳瞬間狂跳如雷。
“師父不是說要去找那個長白山弟子嗎,怎麼會在此偷懶呢?”夏果極為別扭地極力想讓自己的視線轉移開,可卻發現自己越是刻意,心跳聲便越是劇烈,如何也控製不住。
沐卿微微一挑眉,重新將她的位置調整了一番,安放在自己的腿上,方才淡淡回道:“才幾刻鍾不見,便學會轉移話題了?夜間露重,怎穿得這般少。”
他不提還好,一說起便叫夏果想起在房中與嵐衍那極為不自在的相處,又想起白團闖進屋子來大喊著他倆傷風敗俗,雖然他們真的隻是單純地睡覺,但不知為何,自白團口中說出倒是未有什麼。
隻是……他如今這般似是點題又似不是的詭異感覺,反讓她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小衍說讓我陪他睡一晚,徒兒想著明日我們便要走了,所以便就答應了他。”在沐卿的跟前,夏果從不說假話,雖說心裏的感覺怪怪的,但她還是如實說了出來。
聽罷,沐卿並未開口,隻是眸色深深地看著她,倏爾唇角微微一勾,隨手幻化出了件銀白鬥篷,披於她的肩頭,清淺的話音響在頭頂,“明日我們先繞道去長白山。”
他轉移話題的速度比她還快,而且跳躍性極為大。夏果眨巴眨巴眼眸,愣了好一會兒,腦袋有些打結,一縷思緒自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忙問:“師父的意思,是想要將小衍放在長白山嗎?”
沐卿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改道去長白山,而且依他先前與長白山的那個弟子的言行,他似是對這些人界的修仙之人並不怎麼有好感,雖說她家師父大人的性子隨意到任性的地步,但這般任性還是尤為不正常的。
轉而又憶起他們若是一走了之,嵐衍確然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存在,若是安排不好他,她定是放不下心來的,說不定心頭一軟,便會央著沐卿將他留了下來,同他們一起走。
所以為了避免麻煩,沐卿自然會用一舉兩得的方法解決此事,如此想來,也唯有將嵐衍放在長白山,才是最佳的方法。
這是她第一反應的想法,但話說出口,想法一呈現在眼前,她卻是不由心下一抖。
不知在何時,她的思維竟定格在沐卿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她這個固定的框架之內,便連下意識的思考,都是極力地往最好的方麵所想。
淡淡地注視著她瞬息萬變的麵色,他如是能看穿她此時此刻的所思所想,話音溫存:“小果若想留下他,為師絕不會幹涉。”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這個選擇的主動權交到了她的手上,似是無論她怎麼選擇,他都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