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棟梁,文有任安,武有石康。任相安公相繼身死,何異於斷了今上左臂右膀。我常說亂臣據地而不能忠,權臣跋扈而不能製,養子驕縱而不得法,必生事端。卻不想朝廷竟下此狠手。”李瓊皺眉說道。
“此次或非陛下意願。安令公因功獲寵,權傾天下。朝中軍政要務,事無巨細,均予裁決,難免專橫跋扈,威震人主。不過令公已急流勇退,接連上書致仕,陛下也已應允,斷不會另生枝節。用李從璋為河中節度使,派藥彥稠率兵到河中防備事變,不過忌憚令公黨羽眾多。可那李從璋派重兵暗中包圍了安府,自己入內,走至庭院,見安令公躬身便拜,令公不知有詐,口稱太傅過禮了,急忙走下台階迎拜。方一俯首,卻被李從璋用木棒擊中頭部致死。其妻張氏驚聞,跑來抱住令公,卻被一並擊殺。李從璋命人剝去他們衣服,以謀逆罪讓他夫妻二人裸體倒斃在廊下,血流滿庭。第二日,副使判官堅請用衣服蓋住他們的屍體,李從璋不允,因夏日暴曬,屍身發臭,方才允許。”
“李從璋安敢如此,令公事陛下三十年,對內為治理江山社稷而出謀劃策;對外為遏抑藩鎮勢力過強而窮盡智思。從微至著,無不盡心,位極人臣,跋扈飛揚或許有之,但圖謀不軌?哼,我敢以家屬保明,必無此事。”郭威怒道,“聽聞李從璋李從珂交往甚密,定是那李從珂從中作梗。”
“文仲此言差矣。李從珂或許有所助力。安知東西二川沒有動作?西川董璋、東川孟知祥言天下藩鎮皆無監軍而反,對令公恨之入骨。再者,今日安令公能上疏斥李從珂手握重兵野心勃勃,必除之而後快,安知他日令公不能上疏責其他養子?李從璋同為聖上養子,豈不自危?敢不先下手為強?歸根結底,抑藩一事當徐徐圖之,令公抑藩過激致使藩鎮反彈,乃遭此橫禍。此事非無征兆,上月不是已有人汙陷令公‘安插心腹,私購兵器,征軍淮南,自立為王’麼?”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且商議我等今後何去何從。今上年事已高,朝中更無柱國,諸子已露爪牙,爭儲奪嗣已在弦上。前幾日,秦王宋王已先後幾番遣人來邀駙馬都尉赴宴,駙馬都尉此刻兼任六軍諸衛副使,手掌兵權,炙手可熱,素為李從珂所忌,他無意卷入爭端,旬日借機將請辭外派,我將隨行。二位宜早作打算。”劉知遠勸道。
“此時風雲變幻,何不召集平日兄弟好友前來商議。”郭威提議。
“善!事不宜遲,今晚就在此地聚首。隻是事關機密,隻遣心腹好友一二人足矣。”李瓊提議道。
劉知遠也點頭同意。三人商議既定,便要離開。郭榮正偷聽入神,此時反應過來,便道要遭。此時逃跑怕是要被發現,當下他背對門口,遠離幾步,手持弓箭,嚴陣以待。門一打開,郭威皺眉斥道,“你怎麼在此?”郭榮此時才轉過身來,鎮定答道,“方才劉伯父急切而來,孩兒怕父親和叔父有要事商議,怕丫鬟不知就裏,打擾父親,故在此守候,杜絕閑雜人等靠近。”
劉知遠、李瓊不知隔牆有耳,皆讚道,此子勇猛過人,心思縝密,他日成就可亞其父。郭威聞言甚喜,隻是嘴上仍不輕饒,又斥責了郭榮幾句。
劉知遠、李瓊告別而去。而後,劉知遠去而複返,又在書房密會郭威,“文仲方才緊握我手,可是有事相告?”郭威拿出一個匣子,讓其打開,劉知遠打開一看,卻是黃金珠寶兼田地屋契數張。劉知遠不解其意,“此是何意?”。隻聽郭威說道,“我無意離開京洛。區區金帛,資君前程。”匣內價值數萬緡,何止區區,怕是郭威全部家產。劉知遠作色,“我堂堂男子,無功不受祿,豈可輕受他人重金,文仲此舉是有心辱我麼。”郭威笑道,“我知兄乃非常人也,他日貴不可言,苦無金錢開路,請萬毋推卻,前程似錦,時不可失!”劉知遠與之對視,知他心誠,接過匣子,一言不發,拱手離去。
當晚,劉知遠、郭威、李瓊、李榮、王峻等一共十人聚集密議,在書房中商議達旦,後李瓊提議結為異姓兄弟。眾人皆附議。十人跪地舉酒祝曰:“凡我十人,龍蛇混合,異日富貴無相忘,苟渝此言,神降之罰。”皆刺臂出血為誓,吞飲血酒,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