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二年,六月。
郭家愁雲籠罩。郭威蓬頭垢麵從外麵歸來,丫鬟仆人都低下頭,小心翼翼做事,唯恐觸了老爺的黴頭,招來一頓毒打。平日裏一向體恤下人的老爺竟被逼成這個模樣,下人都暗自唏噓,理解多於怨恨。
最近不知道郭家中了甚麼邪,禍事不斷。五日前,外麵都流傳老爺把家產都輸個精光。三日前,少爺習馬摔傷。前日,更是離奇。夫人無端端腹痛,家裏上下慌得雞飛狗跳,幾個大夫被急急召來,卻都素手無策,夫人竟生生地痛暈過去。等到老爺回來,夫人已是奄奄一息。此後老爺又從遠近相繼請來十幾個大夫,一番望聞問切後,均是大搖其頭,查不出原因,更別提開方下藥,最多隻是留些驅脹去毒或是養神安寧的藥方,便拱手告退。連相熟的禦醫無計可施,一些大夫聽說是郭家來請上門問診,更不待二話,幹脆謝絕。一件件,一樁樁,怎能不教人心煩意亂。
郭威站在門前,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才邁步入屋。柴氏見郭威進來,勉強坐了起來,指了指床頭熟睡的郭榮,擺了擺手。郭威點了點頭,輕步走了過去,小聲問道。
“可是吃藥了?”
“不曾吃,藥太苦了。”
“苦口良藥,再喝兩貼就見好了。”
“我已經大好了。”
“你莫要誑我。看你滿頭大汗,今日怕又發作。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怪病,每日午後定要發作一次。莫非與你那日與我提的夢有關?”
“那終究不過是個夢而已。”柴氏搖了搖頭,不太確定,“說來也怪,那晚我夢見有條五種顏色的小蛇鑽進你的鼻孔裏,我大吃一驚,急忙抓它,不想卻激惱了它,叫它在我腹上咬了一口。我痛醒過來,隻道那是個尋常噩夢,哪知第二日便開始頭暈煩燥,呼吸不暢,及至午後,全身發緊,腹部劇痛。”
“我定會治好你的病。”
柴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眼角有點濕潤。
這時,郭榮突然夢中醒來,看見郭威,便急切地問,“父親,可有找到大夫?”
郭威望著郭榮,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郭榮看在眼裏,不由深深失望。想到母親幾日來素葷不沾,全靠米湯支撐,心下一悲,恨恨地說“我便不信,偌大一個京師,竟全是庸醫。我定找來大夫,把母親治好。”說完,匆匆而去,柴氏攔截不住,郭威按住柴氏,說道,“由他去吧。”
柴氏流下淚來。良久,才轉頭問郭威。
“我昨日跟你商議的事,你可應下?”
“此事...何須如此,事情尚不到那個地步。船到橋頭自然直。你莫憂心。”
“撲哧,這時你倒文雅。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此事有甚麼好想?就這麼定下罷。明日我就叫人張羅。過幾日便是吉日。”
“你且容我幾日,我再想想罷。”
兩人正敘話,忽然有丫頭來稟報,門外有一老尼叫門,說是能醫治夫人的病。
郭威聽了大喜,急忙去迎接。
那老尼姑自稱姓郭,在泰山出家修行四十餘載,前年下山雲遊四方,為人排憂解難。今日遊到京洛,見此地散放五彩霞光,便尋光而來,聽說府上有人生病,特地叩門相助。
郭威便要引她入內宅看病。她卻搖頭擺手,笑而不語。隻是盯著郭威看。郭威隻覺好生突兀,自我上下打量,並未發現有失禮之處。
老尼笑著道,“我看病從來不用看病人,也不用斷診拿藥。”
郭威奇道,“哪有看病不看人的道理?不望聞問切,不吃藥又怎能把病治好?”
老尼隻是笑笑,低頭掐指暗算,嘴裏念念有詞。
郭威疑道,“莫非仙姑要做法驅邪?”
老尼依舊笑笑,高深莫測,抬頭打量郭威。
郭威急道,“請仙姑救我夫人一命,郭威必有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