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浩天沉默了,低頭幫劉常明擦油。“哎喲!”劉常明忍不住又叫了出來。
安浩天道:“你說完了,舒服了?”
“你打擊報複啊?手這麼重!”劉常明齜牙咧嘴地說。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疼呢!”安浩天說。
安浩天收拾著桌子,他把書重新碼起來,放在桌子上。王朝東進來看見了,意外地說:“學習了?”
安浩天回頭見是王朝東,隻是“嗯”了一聲。
“好,好,好好學習!”
安浩天無奈地笑了笑。王朝東剛撤出來,劉常明一瘸一拐地進來了,“安子,我那球鞋是不是在你這屋啊?”
“你還爬山去啊?”安浩天問。
“出去活動活動。”劉常明道。
“我聽你的,我開始奮鬥了,你就別折騰自己了。”安浩天有些不忍心。
劉常明樂嗬嗬地說:“我答應你了,總得兌現。”
安浩天鬱悶了,“老頭兒,你學學地理,珠穆朗瑪峰,八千多米呢,有幾十個香山那麼高。你醒醒吧,你連一個香山都對付不了,還爬什麼珠穆朗瑪呢?”
劉常明自信地說:“還不到十公裏呢,十公裏走一走也能走得下去。”
安浩天看著他固執的樣子,不想勸了,“那你就走去吧!”
吃飯時間,林劍文把餐盒提進休息室,可是菜卻少得可憐,大家都覺得很奇怪,林劍文鬱悶地說:“今天真是倒黴,剛炒好一鍋肉,老板娘正打包呢,來了幾個流氓上來全給掀了。”
王朝東聽見不禁關心地問:“小林,到底出了什麼事?”
“得罪人了唄。”
“人還在嗎?”王朝東問。
林劍文道:“我走的時候還在,正見什麼砸什麼呢。”
王朝東從沙發下抽出一根鐵棍,招呼著大家,“哥兒幾個,跟我走一趟。”幾個人一聽王朝東號召,扔下盒飯,紛紛抄起家夥,跟王朝東出了門。劉常明一瘸一拐地進來,見王朝東幾個氣勢洶洶的樣子,忙問:“朝東,怎麼了?”
王朝東沒理他,帶人衝出去了。
劉常明腿瘸著追不上,隻好拉住林劍文問:“小林,怎麼了?”
“我中午去拿盒飯,老板娘的攤位叫人砸了。”
劉常明一聽急了,一瘸一拐地也跑了出去。
小吃攤忽然浩浩蕩蕩來了一大群人,手上都有家夥,那幾個小流氓見勢不妙,轉身就跑。
王朝東大喊:“追!”十幾個人對小流氓窮追猛打,跑得慢的小流氓身上挨了不少拳腳。
“住手……都住手……”劉常明趕來,奮力阻攔著。大夥打紅了眼,根本沒人聽他的。劉常明攔下王朝東,“朝東,讓大夥停手,打出人命,誰都沒辦法。”
王朝東不理他,劉常明大聲道:“就當替文文想想。”聽到女兒的名字,王朝東清醒過來,停住了手,“都住手,讓他們滾!”眾人住了手,小流氓趕緊拚命逃竄。
“先散了吧,回去吃飯,晚上我請大家喝酒。”王朝東道。
眾人紛紛走開。劉常明回到小吃攤,看到一片狼藉,曾文潔蹲在地上,心疼得直哭。王朝東默默地看看劉常明跟曾文潔,“老劉,我也先回去了。”劉常明看了看王朝東,沒說話。
看見劉常明,曾文潔止住了眼淚,換上一副冷臉,低頭開始收拾東西。劉常明蹲下想幫她收拾,她冷冷地說:“你走吧。”
劉常明問:“得罪什麼人了?”
曾文潔鬱悶地說:“我能得罪什麼人,還不都是你!你得罪了人,他們找我算賬。我怎麼就這麼冤呢?”說著她又難過起來,眼淚又流了出來。
“小潔——”劉常明叫道。
曾文潔憤怒地說:“我真不明白,我上輩子到底做錯什麼了,非得攤上你這樣的人。你走吧,誰讓你來這兒的?我都說過多少回了,以後別來,是我沒說清楚,還是你聽不懂?”說著,她狠狠地把手裏的破盤子爛碗全扔進垃圾簍裏。劉常明站在這片狼藉中,心酸不已。
修理廠裏,王朝東正和一群夥計們做著什麼東西,焊花四處飛濺,幾個人分工合作,沒多大會兒,一個早點車的雛形出現了。
第二天,王朝東把一輛嶄新的小吃車放在曾文潔麵前。“這車我不能要。”曾文潔拒絕。
“愛要不要!”王朝東扔下車就走。
“把車推走。”曾文潔大聲道。
王朝東威脅道:“敢把車退回來,我可不客氣。”
曾文潔無奈了,隻得看看車,說:“謝謝。”
王朝東繼續說:“還有,我幫你查了,昨天那幫流氓就是原來對麵那什麼‘三元店’的小老板找來的,跟你爸沒關係,別什麼髒水都潑你爸身上!”
曾文潔看看王朝東,不說話了。
“賤貨!”一個男聲從曾文潔背後飄過來。曾文潔扭回頭,啪!臉上就挨了重重一記。曾文潔的丈夫林曉平一臉怒容地對著曾文潔又是一個耳光,嘴裏罵道,“背著我找野男人,賤貨,不要臉!”曾文潔沒還手,木然地任由他打罵。林曉平抬手又要打,王朝東轉身回衝過來,擋住他的手。林曉平掙紮著,王朝東死死抓住他的手,林曉平的臉很快漲得痛紅,叫道:“你誰啊,放開老子!”
王朝東擰得更緊了,林曉平疼得受不了,不得不服了軟。曾文潔道:“放了他,沒你的事。”王朝東看著林曉平,“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林曉平哀求地說:“大哥,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再有下回,老子擰斷你的手。”王朝東威脅他。
林曉平忙答道:“知道,大哥,我錯了,不敢了。”
王朝東鬆開他的手,他趕緊躲到了一邊。王朝東又指指他,“你給我小心點!”林曉平賠著笑臉,不敢說話了。
王朝東進了經理室,問劉常明要膏藥,劉常明遞給他一張,嘴裏不悅地說:“朝東,你也這歲數了,能不能消消火,別四處惹事,再折進去,你怎麼對何麗萍交代啊?”
“是你閨女的事,我能不管嗎?”
劉常明愣了一下,“小潔?她又怎麼了?”
王朝東看了他一眼,道:“她那老公夠操蛋的,抬手就打人,我給收拾了一頓。”
劉常明不太敢相信。王朝東看著他詫異的表情,也詫異起來,“她老公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啊?”
劉常明為難地笑了笑,沒言語。
劉常明一副晨練的打扮,走近曾文潔的攤位,不料曾文潔沒有出攤。劉常明不太放心,來到旁邊一個攤位,問:“老板,邊上那家攤位,今天沒來啊?”
攤位老板歎著氣,“別提了,昨天老板娘被她男人打個半死。她那男人真不是東西,喝了點酒打老婆,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打完拍拍屁股就走人,昨天還是我們幾個給送到醫院去了。”
劉常明一聽緊張極了,“哪家醫院?”
得到了答案後,劉常明趕緊回家熬了些雞湯,又急忙去了醫院。
劉常明把保溫桶放在桌子上,回頭看了看曾文潔。曾文潔側靠著枕頭,沒看他,臉上有不少傷。
劉常明有點難堪,“小潔,我給你熬了點雞湯,要不趁熱喝點?”
“拿走,不喝!”
劉常明還是固執地把蓋打開,盛好,然後端起碗,試了試溫度,“正好,來,喝了。”劉常明端給曾文潔。
曾文潔一擺手,“我不喝。”連湯帶碗一起摔在地上,碎了,曾文潔也呆住了。
劉常明看看曾文潔,曾文潔掩飾了一下,眼睛轉向別處。劉常明無奈地蹲下來,收拾起碎碗。
收拾好了,劉常明默默地站在床邊,不知道說什麼,病房裏一片安靜。
過了好久,劉常明小心地問:“他老打你嗎?”
曾文潔沒說話。
劉常明歎了口氣,“他打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呢?你把什麼苦都裝在心裏,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曾文潔生硬地說:“別瞎操心了,我沒事!”
劉常明難過極了,“還沒事啊?我都問過大夫了,你的手骨折過兩次,肋骨也斷過,你是碰的還是磕的,能把自己摔成這樣?小潔,他都把你打成這樣了,你還護著他,你這是圖啥啊?”說著,劉常明眼圈一熱。
曾文潔聽著難過起來,“我圖什麼?我能圖什麼?媽死了,你進了監獄,親戚朋友沒一個人管我,那時候我才八歲。人家八歲的孩子不愁吃、不愁喝,都在上學,我八歲在做什麼?沒飯吃、沒地方住,有回餓急了,拿了人家一個包子,差點叫人打死。要不是他們林家收留我,我早就活不到現在了。你說我還能圖什麼?我就圖能有口飯吃,有個地方住,圖著多多能夠好好長大,不要跟我似的,才八歲就沒爹沒媽的,沒人管他!你說我還能圖什麼啊?”曾文潔終於失聲痛哭,將多年的委屈一股腦兒地傾瀉出來。
看著傷心的女兒,劉常明心如刀絞,眼淚也無聲地湧出。
劉常明默默地坐在桌子邊發呆。安浩天從裏屋出來,拿著包,奇怪地問:“老劉,這兩天怎麼沒見你去跑步啊?”
劉常明勉強笑了笑道:“也沒見你學習啊。”
安浩天辯解道:“誰說的啊?我都是找白曉溪一起學習的。”
“多跟人家曉溪學學。”
安浩天不屑地說:“得了吧,她現在還不如我呢。”
劉常明無奈地笑了笑。
“對了,今天有個老師來補習,我回來得可能晚點,別等我了,別自己點燈熬油的,把自己熬幹了。”安浩天道。
劉常明聽得出他是關心自己,看著他上進的樣子,劉常明心裏稍微輕鬆了些,笑了笑說:“我可對你不放心。”
“不放心拉倒!”說完,安浩天就走了。
劉常明坐著,無奈地歎了口氣。王朝東進了門,“我看你沒在修理廠,就回家來看看。”
“我去醫院看小潔了。”劉常明道。
“她怎麼了?”
劉常明不禁氣憤起來,“叫她那渾蛋老公給打了,在醫院裏躺著呢。”
王朝東也生氣起來,“這孫子,下手夠狠的,我帶幾個人去收拾收拾他。”
“朝東,這是我自己家的事,你就別出麵了。”劉常明怕他出事。
“還跟我這麼見外呢?”
“你想幫我,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裏也明白,可是朝東,打打殺殺也不是個辦法,小潔終歸要跟他過日子,就算把他打殘了,還不得連累小潔照顧他一輩子?”劉常明道。
“這種渾蛋,還跟他一輩子?趕緊勸勸你家閨女,離了算了。”
“要離也沒那麼簡單。”
“老頭兒,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什麼事都叫你想複雜了。”
“事情本來就沒那麼簡單。”
“行了,行了,懶得跟你廢話,要幫忙就吱一聲。”
“嗯。”劉常明含糊地答應著。
林曉平推著自行車從自己家院子裏出來。“林曉平!”聽見有人叫自己,林曉平回頭,一臉漠然。劉常明幾步湊了上去。
“你誰啊?”林曉平一副霸道的樣子。
劉常明遲疑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我是曾文潔她爸。”
林曉平愣了一下,諷刺道:“喲,嗑瓜子還嗑出個人物來,我還頭回聽說呢,她還有個爸?”說著上下打量著他。
“她可能一直沒跟你提起過,我真是她爸。”劉常明道。
林曉平還是漠然地說:“她到我們家時才七八歲,父母都死了,你哪兒冒出來的?想占我便宜啊,滾一邊去!”
“我真是她爸,我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為什麼要騙你呢?”劉常明費勁地解釋道。
林曉平還是懷疑地看著他。
“曉平,你有時間嗎?咱們喝點酒,我慢慢跟你說。”
小飯店裏,劉常明跟林曉平麵對麵地坐著。
劉常明給林曉平倒上酒,卻沒給自己倒。
“你不喝啊?”林曉平問。
“喝酒誤事。”
林曉平喝了口酒,放下杯子,“行啊,講故事吧,我聽著。”劉常明又給他倒酒,被林曉平攔下,“別倒了,想灌醉了劫我吧?”
劉常明隻好放下酒瓶。
林曉平漠然地看著他。沉默片刻,劉常明艱難地開了口:“我叫劉常明,小潔隨她媽姓,她媽叫曾翠英。”
林曉平打斷他的話,“我對你們家家譜沒興趣,簡單說,到底怎麼回事?”
劉常明有點堵得慌,語氣也重了,“我殺了她媽,進了監獄,被關了二十五年。”劉常明說完,冷冷地看著林曉平的反應。
林曉平不禁打了個冷戰,“我靠!”
劉常明索性加重語氣道:“今天來,我就是警告你,以後再打我閨女,我剁了你,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殺,我反正無所謂。”
林曉平不禁有點膽怯地看了看劉常明。
劉常明接著又放緩了語氣,“小潔是你老婆,你這麼打她,心裏落忍嗎?”
劉常明語氣輕了,林曉平反而壯起來,“你他媽算哪根蔥啊,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老頭兒,我告訴你,我權當你是她老爸,你自己去問問你閨女,我哪回打她打錯了?招三招四的,犯賤!我都不知道戴了多少頂綠帽子了。”
林曉平的理由,讓劉常明摸不著頭腦了,劉常明替女兒辯解道:“小潔不是這種人。”
林曉平語氣更衝了,“她什麼樣的人,你有我清楚?你關了二十五年,知道個屁!”
劉常明看了看林曉平,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