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非常激動地向我打著招呼。但我注意到他們兩手空空時不禁問道:“難道你們不應該給一個生病的孩子送些鮮花嗎?”父親轉身跑了出去,幾分鍾後手裏拿著一束聞起來很香的白百合回來了。我接過花,父親抱起我向門口走去,一群護士跟在後麵。

我們叫了一輛四四方方的出租車回家,車裏散發著一股皮革味兒,司機和乘客被一扇玻璃窗隔開。我喜歡出租車,然而乘車的路程太短了,還沒坐夠,我們就到家了。

回到家時,有件禮物正在等我,那是一個帶軌道的玩具車。把車放到軌道的頂部,它就會急速下行,盤旋幾圈之後,在軌道另一頭停下來。父親為我講解了它的工作原理,同時一直在玩著,直到我開始抱怨:“久爾坎,這難道不是我的玩具嗎?”(自從我學會如何發音,我一直用昵稱叫我父親。沒有人糾正我,所以對我來說,他就成了久爾坎,而我就一直這樣叫著。)之後,母親把我抱到床上,向我解釋說我的心髒在生病期間受損,需要康複。我還發現,猩紅熱令我的耳朵受到感染,導致我的雙耳不得不動了手術,耳後的骨頭已被鑿掉。我對這一描述感到恐懼,更可怕的是,在手術過程中,有一個血凝塊兒流向我的心髒,幸好外科醫生及時發現,中斷手術,采取了措施。他們切斷我脖子上的一根血管,在這個凝塊兒沒有產生危害之前把它取了出來。聽人說,我已經在醫院住了6個星期,而我還要在床上待9個月。當時我還不知道9個月有多麼漫長,但是,終於可以回家,在熟悉的環境裏與家人待在一起,令我非常高興—盡管我之前並不在意這些。

回家後不久,我那張較大的兒童床上就加了塊木板,從床的一邊橫到另一邊。如果我坐起來,這塊板子可以當桌子用,把食物放在上麵,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玩具也可以放在上麵。

因為我非常喜歡《叢林故事》,父母給我買了些小型的動物塑像,有老虎、狼、長頸鹿,還有一隻被我稱為“bacsi”的漂亮獅子。在匈牙利語裏,孩子們稱叔叔或舅舅“bacsi”,稱姑姑或姨“neni”,以示尊敬。顯然,“我很尊敬獅子叔叔”。我經常跟這些動物塑像們玩,一玩就是幾個小時。我還有一套非常真實、現代的玩具士兵,我也和他們一起玩,但是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我的動物塑像。雖然我必須一次次地忍受更換繃帶的折磨,但是在其他時候我還很愜意,而且逐漸活潑起來。

在長期困在床上的時間裏,我發現了一種讓時間過得更快的途徑—自慰。我發現自慰的感覺很好,而且在這麼做時,我總會浮想聯翩。我會幻想出一些場景,而在這些場景裏總是有那位金發碧眼的護士。

一天,我正在這麼做時被母親逮了個正著,她極為嚴厲地問我在幹什麼。我嚇呆了,但還是告訴她:“我在給自己講故事。”

母親抓住我的雙手,放到我身旁的被子上,並以一種非同尋常的否定口吻讓我停下來,我吃驚不已。從那以後,我隻在深夜裏給自己“講故事”。

不過這樣有時也會被抓到,因為我一動,床就跟著動,發出一種泄露秘密的嘎吱嘎吱聲。母親會冷不丁地突然出現,嘴裏大叫著:“安德裏什,停下來!”所以我認識到我隻能非常小聲地給自己“講故事”。

幸運的是,為了不擾亂母親內心的寧靜,我找到了一個真正的玩伴,他就是外祖父。外祖母在我生病之前就去世了,而外祖父卻活得很好。他非常有耐心,這令他成為一個完美的玩伴。我們不停地玩同一個遊戲,但是每一次他都像我們第一次玩時那樣興奮。我最喜歡的遊戲是假扮有軌電車的售票員,而他則充當乘客。他會遞給我一張車票,而我則用玩具打孔機細心地給車票打孔。我們還玩理發的遊戲,而且有一次他還真讓我給他理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