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見她,在清雅的眼鏡店。她穿著白色的工作服,馬尾在肩頭一聳一聳地跳著舞,粉色的鏡片後一雙眼睛閃著晶亮的光,脆靈靈的聲音喊:19號,驗光!19號,說你呢……他還愣怔著,她的人已到眼前,用手一扯他的衣袖:說你呢,驗光,在那邊……他未及回神,慌忙起身,膝上的書本“嘩啦”落了一地,彎腰去撿書,頭又“砰”地一下撞在玻璃櫃台上……所有的人都被他的狼狽模樣逗笑了,隻有她,低低驚呼一聲,旋即,迅速把一方棉布手帕敷上他的額頭。他揉著額頭站起來,痛得齜牙咧嘴。拿開手帕,發現並沒有流血,隻是鼓起一個大包。她又拉著他到驗光室,把手帕用熱水浸了,敷到他的額頭上。這才抿嘴笑道:怎麼那麼笨啊?怎麼那麼笨啊!她香糯柔軟的聲音,含嬌帶嗔的笑臉,像秋日豔陽下燦然綻開的白棉花,在他心靈的湖麵上搖曳生姿。一瞬間,將他的心深深擊中。他第一次約她,不在公園不在西餐廳,卻獨獨選了安靜的圖書館。他看著她遠遠走來,心裏就像有一百隻小鹿左衝右突。待她走近,他早已滿麵通紅,緊張得不能言語。她坐在他的對麵,安靜地看《長恨歌》。
偶一抬頭,他的目光躲閃不及,正陷在她淺淺的笑意裏。他低了頭,把手中的書翻得嘩啦作響。劈裏啪啦,那些暗戀的心事都開了花。後來她笑他,怎麼那麼笨啊,居然把約會的地點選在圖書館。他撓撓頭,憨憨一笑說,我嘴笨,不會說話,隻有圖書館是不用說話的地方啊。他第一次和她出去,走過一家攝影店,她忽然想起來要把一張照片存到U盤裏,他自告奮勇要替她去辦。她遠遠看著他笨笨地和店老板講價,待他拿著U盤出來,她問花了多少錢,他說五塊。她嗔怪:一塊錢能辦好的事你偏偏花五塊,你真是個笨蛋……他漲紅了臉辯解,我怕再講價你會等著急……他第一次去她家,他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邊上,身體筆直,額頭冒汗。陪她老爸下棋,五局他輸了四局,唯一的一次平局,是老人家故意讓他的。她的小侄兒放學回來,拿著作業本讓她檢查。他替她接過來,把錯的題指出來讓小侄兒去改。一會兒,小侄兒跑到她跟前告狀:姑姑,15加8等於23,這道題沒錯啊。他拿過來仔細看,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她狡黠地衝他眨眨眼,對小侄兒笑道:咱們家來了一隻大笨熊!他第一次吻她,是一個暗香浮動的春日黃昏。
她披著剛洗過的濕漉漉的頭發,跳躍著從樓上下來。最後一級台階,她一腳踩空,眼看就要跌倒。他雙臂一伸,穩穩地將她接在懷裏。她的發絲拂過他的麵頰,緋紅的臉頰如桃花初綻。他忍不住就將自己的唇貼了上去,她倚在他的懷裏,閉著眼睛,雙唇微啟,期待他更熱烈的吻。卻久等不至,睜開眼才看到他麵紅耳赤,如同捧著一塊燙手的山芋,完全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辦。他第一次為她做飯,是因為她說她想吃手擀麵。他躲在廚房裏和麵,軟了加麵硬了加水,結果弄出好大一團麵。他炒菜,瓶瓶罐罐擺了一排,他手忙腳亂,稀裏嘩啦不是撞翻了這個就是倒灑了那個。她在旁邊看著,又氣又笑,敲他的腦殼:你怎麼這麼笨?他第一次向她求婚,是因為她要節食減肥不肯吃飯。在她連著吃了三天蘋果、麵色蒼白神情憔悴時,他捧著一飯盒香噴噴的紅燒排骨對她說:這樣減下去,身體要出毛病的。不如……你嫁給我,就不用這麼辛苦減肥了……她看著兩頰緋紅、局促不安的他,忽然“撲哧”就笑了,纖手一點他的鼻梁:有這樣向人求婚的嗎?你呀,真是個笨蛋!卻奪過他手中的飯盒,把排骨嚼得滿嘴流油。他其實一點都不笨,可是在你麵前,他嘴笨,手笨,腦笨,什麼都笨。可是,難道你不知道,愛得越深越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