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兩個人吵架。其實也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無非是誰多倒了一次垃圾,誰少洗了一次碗。他暴躁,衝動,小心眼兒;她瑣碎,嘮叨,愛較真兒。頂著頂著,就惱了。後來,戰爭升了級,他伸手推了她兩下,她便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鼻涕眼淚抹得到處都是,哭得歇斯底裏。於是,就開始了冷戰。第二天,氣氛有些尷尬。彼此都躲著,她在廚房,他便進書房;他在客廳,她便進臥室。他把電視的聲音放到最大,是程派的名劇《鎖麟囊》。她喜歡聽程派的戲,也愛唱,一看到劉桂娟出來,就揚手舞袖,咿咿呀呀地跟著唱。可是那天,任憑劉桂娟的唱腔有多麼婉轉曼妙,都沒能把她引出來。他一個人看得眼花繚亂,心裏卻泛起深深的落寞。第三天早晨,她去晨練。晨光未明,她一個人背著劍,下樓,穿過小區花園。街上靜悄悄的,她聽到背後有隱約的腳步聲,回頭,卻不見人。
她繼續往前走,腳步聲又起。回頭,仍不見人。她心裏便敲起了鼓。摸摸背後的劍,虛張聲勢地想,如果有人欺負她,自己也可以拔劍刺他!可是對麵跑過來的老楊夫婦,喘著氣打招呼:“張哥,今天怎麼落在嫂子後麵了?”她回頭,看到他正跟在身後,訕訕地笑。第四天下午,他去逛商場,看中了一款新出的暖手爐。精巧的外形,正好可以放在口袋裏。推銷的姑娘說,買一個吧,今年冬天多冷啊。他嗬嗬笑,當然是要買的,她的手,一到冬天就凍得像冰棍,一起出去,他總是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裏。也好,買了這個,再吵架,即便她不肯再讓他暖,她的手也不會冷。他去口袋裏掏錢,才發現裏麵是空的。他身上從來不裝錢,結婚後,他掙了錢回家就一股腦地扔給她。三十多年,他習慣了有她在後麵掏錢付帳。他一邊尷尬地往外走,一邊自嘲地笑,有些習慣一旦養成,還真難改呢。
到了第五天,兩個人都有了點兒和解的意思。中午,兩個人在廚房,各做各的飯。依然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隻聽見鍋敲勺、碗碰盆的聲音。飯好了,倆人炫耀似的,都故意端到對方麵前去吃。她的碗裏是細細的綠豆麵條,上麵飄著綠盈盈的香蔥和芫荽。他的碗裏是奶白色的鯽魚豆腐湯,濃鬱的鮮香,彌漫了整個房間。他看看她的碗,她看看他的碗,他們各自的碗裏,都是對方最愛吃的飯。他趁著她去廚房拿筷子的當兒,突然動作麻利地搶過她的碗,一溜煙兒躲進臥室。憑她在外麵把“老東西,沒臉皮”喊得價天響,就是不開門。她自然心安理得地享用了他的鯽魚豆腐湯。第六天,她挽著他的手,買好菜後一起到街心花園去曬太陽。一隻流浪狗,在他的腳前拱來拱去。他拿出剛買的火腿腸,剝了皮喂它吃。她在旁邊笑看著他,說:“你心眼兒還挺好的嘛。”他白了她一眼:“不然你會嫁我?”她想了想,毅然決然地說:“那,下輩子還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