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閉上雙眼,片刻後睜開,淡然道:“空有一副皮相,沒有啥好可惜的。”
李博士落下一子,苦口婆心勸道:“以前,司馬公用高官厚祿來請您到大將軍府去做事,您拒絕,可以理解,因為您在******上任職,總算是有一個正經營生。現在整個朝廷都成了大將軍的府邸了,除了司馬家,再沒有其他營生了。”
嵇康信手回一子,慨然道:“他司馬家的朝廷容不下我,我難道就不會有其他營生嗎?”
李博士沉吟了一下,說道:“大人有病在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懂稼穡,更不屑商賈之道。自今開始,又不去朝堂應差,以後日子堪虞呢。”
嵇康想也不想說道:“誰說以後的日子堪虞呢?我可以上山采藥,打獵,還可以下河捕魚。采藥、打獵、捕魚,這個不用學,我是做的來的。”
李博士哈哈一笑,落下一子,說道:“嵇大人,您不要逗我了。您是朝廷命官,又是皇親國戚,還是知名士人,天下文人的楷模,您怎麼可能去采藥、打獵、捕魚?這可是黎民百姓做的事啊!您清醒清醒一下!”
嵇康拿起幾個棋子拿在手中把玩,從容道:“我現在不是朝廷命官了,也不是什麼皇親國戚,頂多算個前朝的遺民。我現在就是一介草民,一個懂一點點文章的草民而已,為何不可以采藥、打獵、捕魚?”
李博士吃驚地問道:“您真準備做一個平頭百姓?您知道這要吃多少苦嗎?您可是官宦子弟,養尊處優慣了的。小民的生活是日曬三伏,冬凍三九。夏天臉曬的黑漆漆的,沒有冰水來消暑。冬天手腳凍的開裂,您也不好穿著裘皮大氅去采藥吧?生活完全變了,您受的了麼?”
嵇康淡淡地說道:“如果吃苦可以解憂的話,有什麼苦吃不了的?為了心有所安,這一點點生活中的艱辛,又算的了什麼?”
李博士咽了口氣,想了想又問道:“您有沒有考慮您的家人,公主同意麼?孩子們有沒有做好吃苦的打算?”
嵇康欣然落下一粒棋子,說道:“如果家裏人不能同甘共苦,那叫什麼家人?”
李博士搓了搓雙手,抓了一大把的棋子在手裏捏,慢慢說道:“您知不知道,您這樣做,是古今第一人?對時政不滿意的人太多了,但是真正能放下優厚的生活待遇的人,恐怕隻有您一人能夠做到。您知道影響有多大嗎?”
嵇康睜大雙眼,把手裏的棋子全部放到一邊,反問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個人不吃朝廷飯,不受各種製度的管束,去鄉間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整天過著自己的小日子,這不正好是某些人所希望的?”
李博士看了嵇康半晌,微笑道:“原來嵇大人早已有了打算,是我多慮了,我本打算介紹大人去學習打鐵呢。打鐵好啊,一來可以養家糊口,二來可以強身健體,又不用交際應酬,公平買賣,誰的臉色也不用看,連老天的臉色都不用看。不論刮風,下雨,還是下雪,”
嵇康打住李博士的話頭,急忙說道:“李先生,你這個主意好!好的很!”
李博士臉上笑開了花,將手中的棋子全部放到一邊,問道:“嵇大人,您真的認為我這個主意好嗎?您願意學習打鐵?”
嵇康一把抓住李博士的手說:“當然願意,你這個主意比我先前的想法好。”
李博士麵有憂慮地說道:“可是嵇大人,你這雙彈琴的手,長得多好看!這以後萬一打鐵的話,手就會變得粗糙,那會影響彈琴的呀。”
嵇康攤開自己的雙手,仔細看了一下,說道:“這雙手,彈琴時有彈琴的美好,打鐵時也會有打鐵的力道。不論是彈琴,還是打鐵,他們都是好幫手,都可以表現出很好的節奏感。”
李博士哈哈笑道:“那好啊,那就一言為定,不過你要先準備些買鐵的錢,你那打鐵的師傅可不是富裕戶。”
嵇康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說道:“這個不須先生提點,我會做好學習打鐵的各種準備的。”
李博士又說:“還有,城裏地方小,打鐵不方便,最好尋個山清水秀的開闊地方,才好周轉。”
嵇康連連點頭道:“先生此言甚好,我也正有離開都城的想法。”
李博士的心到了現在總算可以放寬了,這時他又想到了雜屋裏麵的孩子們,他們受了半天的驚嚇,應該早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