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仍然記得他離開時那道絕塵而去的背影,飄渺瀟灑。還有那最後丟下的微笑。邪肆張狂。
為了追逐他的腳步,他用了足足300年終於獲得了下山的資格。但是,在人界漫無目的追尋了二百餘年,卻是絲毫沒有任何關於他的音訊。多少孤寂,多少艱難,他都用期望能夠見到他的信念撫慰……
而如今,他明明就在那隻狼妖身上嗅到了他的氣息。卻為什麼,他仍不出現?難道是他在人間流連往返?難道是他在人間覓得了紅顏佳侶,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如果是這樣,他不會怪他……
他隻求能再見他一麵——
這樣也不行麼?白狐!青主!
他到底在哪裏?
他到底要他找到什麼時候?!!他才會出現!!!
憤怒的氣息,借著酒氣在空氣絲絲滲透。而似乎是為了回應胡亦君悲嗆莫名的控訴,自地底往上泛湧起一波又一波的波動。警覺到這其中熟悉的味道,胡亦君迅速推開安儀笙,拔腿衝出房門。
門外,頎長的身影,熟悉的容顏。隻一麵,便叫胡亦君頃刻間淚流滿麵。
是他!真的是他……
不,不是他!
雖然仍然是記憶中的容顏,卻完全沒有記憶中的溫暖笑顏。麵前的他,隻是一具沒有意識、冰冷移動的軀殼。
他握著劍,冷著麵,空洞的眼中絲毫找不到他的身影。胡亦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靠近,而他卻趁著他這一時的呆滯,冷酷的舉起劍,狠狠刺入。
血順著劍,蜿蜒而落。傷口很痛,心,卻更痛。
早就有所準備,找到的結局不可能完美。早就在心底告誡自己,在這個時刻更要足夠堅強。可是……再多的準備,在麵對他的那一刹那,皆是徒勞。
靈力與血,被劍氣引導著,慢慢滲入劍身。千年修行,仙骨根基,這一刻都將成為他人餌食。現在,這樣的悲劇即將在自己同修徒弟的身上重演。劍身顫動,被鎖在劍上的白狐的靈魂在無聲的哀歎。
不,不行!他決不能眼睜睜看著玉狐步入他的後塵!隻要他還有一口氣,隻要他還有一點力,隻要……
視線側移——
——月光揮灑,清耀的光輝正與屋內靈玉的光華交相輝映。——
他眼眸中光亮一閃而過。下一刻,他用盡最後的力量脫離寶劍的束縛,吸起玉墜將它照向自己的軀殼。
一聲慘叫,黑狼在白狐的身後出現。
同時再一聲哀鳴,白狐的軀殼在靈魂回歸後倒地。
而這瞬間清醒,也讓胡亦君明白了現在的狀況。他拔出劍,幻化成女身,迅猛的朝黑狼攻去。他淩厲的攻勢含著憤怒之極的哀恨,可黑狼雖然失去了劍,卻因吸收了白狐千年的道行而遊刃有餘。
一場纏鬥,昏天黑地。
負傷的胡亦君始終處於下風,他被黑狼逼得沒有轉圜餘地。而這樣的對戰,顯然讓黑狼無比得意。他伸出爪,嘴角上揚。
一絲邪肆的冷笑牽動血腥的習性,決定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然而就在這分秒之間,情況驟變。
一把劍,卻突然自背後刺穿了他的身軀,這把本是他元神的寶劍,如今卻插在他自己的心窩,淩厲狠辣,分毫不差。
他訝然回頭。
但見安儀笙扶著白狐站在他的背後。白狐的手上拿著那枚靈玉,正對著他念動咒語。
“你……”他驚異的,是他竟然仍有法力逃開他的掌控。
“我說過,我一定會阻止你繼續行惡。”
迎視上他的驚愕,他淡淡笑開。就像那日他初下山,然後遇上他。
他輕笑。依舊是那副三分邪魅七分調侃。就仿佛這並非是一場攸關生死的決鬥,而僅僅是教場的比試。
“你贏了……”
他一直不喜歡說話。這句話,是他說得字最多的一句,也是最後一句。
勝負已明。塵埃落盡。
安儀笙急忙上前去查看胡亦君的傷勢,胡亦君卻推開了他,捂著傷口飛奔向氣空力盡的白狐。安儀笙隻能獨自站著,遠遠的看著他們劫後相擁。他不禁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是想借助手上的溫暖,溫暖自己那逐漸寒冷的心。
他知道他必須保持沉默,留給他們時間去互訴情衷。他知道他們同門情深,他一個外人根本無法介入。他知道……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心卻為什麼那麼空,空得好難受……?
默默轉身,他黯然無言的將身後的空間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