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勳爵之死(2 / 3)

“爸爸去哪了?我能去把那盤棋下完嗎?”艾伯特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母親轉過身,俯下身緊緊的抱住了他,告訴他,父親已經離開了,他去英吉利海峽度假了,過段時間就會回來,在這段時間,他們必須一個人生活,還告訴他們要學會堅強。雖然她這樣說,但她的淚水卻一直沒有停止,在確定兩個孩子沒事之後,她獨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整整一個下午,她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在那個漫長的下午,兩個孩子看著窗外的世界,依舊寧靜的陽光,從窗外傳來玫瑰的芬芳,世界仿佛睡著了一般。他們沒有走出自己的臥室,而是一直看著外麵,等待著父親的歸來,因為他的承諾,他們天真的以為,他們的父親很快就會回來。隨著時間的流逝,陽光漸漸的黯淡下來,好像上帝的眼眸,直到最後消失不見。房門再一次被打開,那個女人又一次微笑著站在他們麵前,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那個晚上和平時一樣,他們坐在餐桌前,享受著豐盛的晚餐,聽著舒緩的鋼琴曲,按照慣例,母親在黃昏的時候,重新摘了很多的玫瑰,親自放在每一間房裏。晚飯後,他問兩個孩子將來想做什麼,艾伯特說,他想成為和父親一樣的人,而特納卻說,他隻想過平常的生活。母親微笑著聽他們說完。

那天,勳爵跟著那個男人不告而別,丟下了自己的家人,帶著滿身的榮耀又一次離開了自己的家鄉,穿著他那一身滿是勳章的軍裝,坐上了去往皇宮的馬車。那匹黑色的駿馬拉著黑色的馬車,風馳電掣的趕往布拉格廣場,一路上,他坐在馬車上,麵對著那個男人沉默不語。他麵色凝重,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從下午一直到傍晚,馬車終於在皇宮的大門口停住,在夜色中,那大門高大的佇立在他的眼前,隔開了裏外兩個世界。

他的身後,是歐洲最為繁華的城市,在夜色中安安靜靜的屹立在黑色中,廣場的到處是灰白的鴿子,偶見流浪漢坐在街邊的長椅上。此時,所有人應該都坐在餐桌前,享受著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而他卻要進入麵前,那個陰森的有些恐怖的地方,但他卻別無選擇。他不想說話,準確的說,他是在思考該如何應付接下去的事情,他不知道,過往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對於這樣一個曾經為國付出一切的人。

這是他第二次走進皇宮,在燈火的映襯之下,整個宮殿金碧輝煌,到處都是彩色的玻璃,和金色的鑲邊,一切都和從前一模一樣。他本該感到高興,那是別人求之不得的事情,當他走進國王的宮殿時,侍衛按照規定對他進行了搜身,拿走了他的長劍和火槍。他就這樣,踏著紅毯穿過幾十米長的宮殿,來到了寶座麵前。他看見了國王,年邁的國王滿頭白發,身著紅色的長袍,頭頂皇冠,依稀能看出當年的英姿。

“親愛的圖拉肯勳爵,我就知道你不會辜負我的。”國王站起身,迎接這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那已經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勳爵希望他能記得自己的好。但他想錯了,國王其實早就把他忘得一幹二淨,要不是這場戰爭,他根本就想不起有這麼個朋友。國王想要他坐在自己的身邊,卻被勳爵拒絕了,他筆直的站在那裏,像是一個英雄。國王搖了搖頭,扶著寶座慢慢坐了下去。

“請原諒我的無禮,我隻想請陛下親自告訴我,我此行的目的。”那個男人站在他的身邊,用他的硬皮鞋狠狠的踢了他一下,讓他趕緊行禮,但他卻巍然不動。國王斜著眼睛,看著這位奇怪的勳爵,和他想象中的一點都不一樣,然後,他又看了看那個男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先行告退。那個男人心領神會的退了下去,整個宮殿裏,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和國王身邊的兩個侍衛。

“我需要你的幫忙,為了國家。”他已經聽夠了那種無聊的話,但他知道,在這個時候,大門正被一整隊的步兵圍得水泄不通,他根本就是甕中之鱉。他隱約聽著門外金屬的摩擦聲,國王看著他,看似是在等待著他的回答,他厭倦了那種表情,笑裏藏刀的想要逼迫他。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回到原來的生活,無論對誰宣戰,他都將麵對強大的敵人。他的思緒飛快的旋轉,在短暫的沉默中,他有一次環視整個房間。

“我答應你,但你得保證我家人的安全。”唯一可能的出路,是西北角的窗戶,如果想要逃跑,現在正是時候。國王點了點頭,示意手下人打開大門,一整支鐵甲步兵從門口進來,排著整齊的隊伍。另外一個人牽來了一隻黑色的馬匹,它身材高大,毛色黝黑,卻遮掩不住豐滿的肌肉。毫無疑問,過往希望他能夠奪回失去的城池,他依舊沒有說話,牽過那匹好馬,跟著國王的侍衛走了出去。

他跟著那些人走出了皇宮,好幾個小時,他都走在漆黑的道路上,秋季倫敦的道路寒冷而潮濕,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他的家人暫時安全了,但他明白,這並不是長久之計,一整隊的士兵就跟在他的身後,現在,他連自己的安全都無法保證。最終,他們來到了市郊的兵營,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是一名軍官,這就意味著,他可以一個人獨享一間帳篷。

那是漫長的一夜,寒冷和黑暗包圍著整個帳篷,他幾乎徹夜不眠,躺在床上,他一直想念著他的家人,那還裏不斷閃現著那些玫瑰。外麵的風呼嘯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的時候,他才從昏昏沉沉中醒來。這一夜對於他的家人來說,同樣是無比難熬,他們也幾乎一夜沒睡,在第二天清晨的時候,兩個孩子都趴在床邊,看著那條泥濘的小路通向視線的盡頭,他們多希望可以看見父親的身影,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萬丈朝陽之中。

英俊的勳爵先生,就是在第二天早上出發的,僅僅一夜之後,他就被派往了前線,和大部分軍官一樣,甚至比不上一名士兵。當他出發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朝著自己家的方向看去,摘下帽子深深的鞠躬,然後,騎上那匹健碩的馬,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飛馳而去。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他可能再也無法回去了。英格蘭風景迷人,一出城就是遼闊的平原,一條小路通向遠方,周圍都是一望無際的青草地,和茂盛了蘋果樹林。但他,卻完全沒有心情欣賞身邊的美景。

跟在他身後的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而且都是有抱負有理想的年輕人,並且接受了長達半年的訓練。但他們從來都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戰爭,按照常理,軍官在出發之前,會給部下發表激昂的演說,以鼓動軍心。但這位騎著黑馬的軍官,卻沉默的匆匆上路,按照年輕人的話說,他連一個屁都沒有放,就趕著要去送死了。那些年輕人都在議論紛紛,但他們不敢讓他聽見,所以隻是小聲耳語著,甚至有人說他根本沒有上過戰場。

陽光在地平線上跳躍著,他隻是坐在馬背上,跟著前麵的軍隊前行,在他的麵前是一望無際的人海,他們排著方陣,雖然是幾千人同時行軍,卻安靜的隻能聽見窸窣的腳步聲,如果你留意,你還能聽見喜鵲的歌聲。到處都是熟透的蘋果,他們掛在枝頭,貌似是在等待著有人把他摘下,在到達前線之前,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同暴風雨之前的寧靜,一路上幸苦而又單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