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隨著馬車搖晃了一陣,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撩了窗簾往外張望,馬車正靠近一家叫‘竹隱’的茶莊前。
黑胡桃色木柵門,沉灰籬笆牆,門上的遮雨篷和籬笆牆上搭的都是由蘆草編的草垛,隨意而不雜亂。‘竹隱茶苑’四個字也沒做門匾,而是分別寫在幾塊木塊上,串成一條,掛在木柵門的一側,被風一吹就擺啊擺,院裏院名栽了些湘妃竹。
從籬笆牆後冒出來的屋頂也均是堆得尖尖的茅草屋頂。
白筱啞然失笑,果然是容華風格,他自己山腳下的住宅便是草棚,如今又把那茅屋搬到了京裏。
按理接待外史的地方,大多奢華,歌舞酒色不斷,說難聽些更象是高級些的花樓。
結果這麼一個皇家茶苑,生生被做也草鄉書堂的模樣,卻不顯寒酸,反引出幽靜閑然的典雅。
撩了車簾問知秋,“這茶苑是太子打點,還是容華打點?”
“是容公子。”知秋回轉身,笑著回話,口聲比出宮前更恭敬。
香巧在茶苑戰戰兢兢幾年,功勞,苦勞樣樣占全,在所有人看來,香巧便是這兒的頭,結果她初入宮,便壓在了香巧頭上。
光這點知秋便猜到小竹在容華和太子心裏的地位不同尋常。
剛才白筱抽著筋扭著古越鬧了一場,在太子麵前如此放肆,便是砍頭也不為過。
結果古越非旦不叫人將她抓起,反而親自將她扛回車。
車裏的那些曖昧言語,別人聽不見,他在車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不管她對太子如何不敬,他都沒對她有半點責罰便離開了,更讓知秋明白這個小竹姑娘的地位不是一般。
雖然外麵傳的是她將是太子的通房,但那可能隻是個儀式,過了那儀式,怕是要飛升的,太子一直沒納妃,這妃位沒準還是現在車裏這位小竹姑娘的。
對著這麼個人,哪還敢有絲毫怠慢。
白筱看遍了茶苑外景,視線才轉回候在門口的那堆姑娘身上。
二十來個體態阿娜的姑娘分兩排立在門口,雖然不至於穿著粗布素服,但無論款式和裝飾上都典雅素淨,也不知容華要求的,還是這茶苑的管事摸清了容華的性子,按著他的喜好來安排的。
有些女子顯然初來不久,對此處的禮儀還不是甚熟悉,不時有人偷偷抬頭望向白筱所在馬車,眸子裏盡是期盼與興奮。
能一來便將在這兒熬多年的香巧壓下去的人,不可能不讓她們好奇。
白筱依稀記得這些臉在軍營中見過,果然那些女子是送來這兒的,並非軍營中所聽到的傳言,為太子成人禮選秀。
看著她們的衣著,赫然明白,知秋說容華讓她隨意便好,因為她平時的衣衫都簡單素淨得不能再素。
也不知是不是容華特意為那些看慣了華麗豔女的史者上一道清新的小菜。就象是吃多了油膩的人,突然間來一碟爽口小菜,定然比再加一道紅燒龍蝦更合人心意。
白筱的視線最後才落在了站在正中,雙手恭恭敬敬的攏在身前,埋著頭迎接她的宮裝女子身上。
她一襲合身的酒紅的拽地撒花宮服束出她玲瓏曲線,挽著宮髻,髻後壓了朵酒紅牡丹絹紅,花瓣顫巍巍的抖,髻側插著支蝴蝶金步搖,雪白的耳墜下墜著絞金絲耳墜,末端顫悠悠的懸著火紅瑪瑙珠。
這打扮,怕是宮裏的妃子也不過如此。
這一身的豔麗宮裝在這群素裝女子中顯得格外顯眼,倒讓白筱有些意外。
既然她會揣摩容華的心思,將手下一幫女子打扮得如此素淨,自己卻是這副豔裝形容,實在叫人費解。
她不等馬車停下,但半蹲著拜了下去,嬌糯的聲音唱道:“香巧恭迎小竹姑娘。”
知秋撩著車簾,扶了一身雪白紗裙的白筱下了馬車。
她剛一露麵,便有人驚呼出聲。
香巧暗皺眉頭,這當不又不敢回身嗬斥,隻得保持著見禮的姿勢。
白筱隨聲望了過去,正是那晚在軍營中給她遞肉串的姑娘,朝她笑了笑,那姑娘越加的慌了神,半張了嘴,連行禮都忘了。
見香巧埋著的臉半側過來,眸子帶寒,才回過神,忙隨著別的女子向白筱行禮。
白筱隻當沒看見香巧的舉動,笑著道:“香巧姐姐,不必多禮,小竹初來,還要香巧姐姐多加教導,提點。”
她從知秋那兒得知,香巧已滿十九,而她未滿十五,就算她真實年齡也不到兩萬歲,換成人間也隻得十六,所以以姐稱之。
換成別的女子,十九歲早過了出嫁年紀,不過宮裏女子都要年滿二十五,才可以出宮,雖然她現在沒在宮中,但終究是宮裏的人,又打點著茶莊,越加沒提婚配之事。
茶莊以前舊人有好些到了出宮年紀或者婚配了,這次才加了這許多新人過來。
“香巧怎麼敢……”香巧聲音磁軟,聽不出一星半點因為突然來了個人把她壓著而擦出的火藥味,口氣恭敬,但全無親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