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執手(1 / 2)

眼前淺淺浮上一層白霜,寂寂曠野隻聞風沙舞過,玄琰凝眸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麵容,明明那樣清晰,觸手可及,卻又仿佛隔了一世之遙。

心知不該不能,手卻不肯鬆開一寸。緊緊攥著赫連宇的衣袂,千百種可能在腦裏盤旋,口中龍涎香裹著濃稠苦水一波波襲來,分神間,忽覺身上一輕,那人擰著眉心看向自己。

“你還有點長性沒?腦子裏胡思亂想什麼,”

赫連宇著實不大痛快,且不說他生平頭一次做出如此失格的事,箭在弦上,身下那小子竟還有空分心想別的事兒,兩隻眼睛滴溜轉個不停,煞了風景不說,先前的醉裏旖旎全都消散不見,哪還有一絲一毫月下柔情的氣氛。

玄琰讓他這麼一通訓斥吼得蔫了,霜打茄子似的憋紅了臉,目光停在赫連宇身上來回掃視。

等等......

“你為何穿一身黑衣?”方才婚宴上,與洛熙姐姐成婚的人不是身穿大紅喜服麼?

赫連宇唇角微動,似笑非笑默視了他片刻,肩頭聳動愈發厲害,笑聲自胸口斷斷續續傳出,最後化作一陣大笑。

“王八蛋......”玄琰氣急,狠狠撐地坐起,

一直懸著的心卻落下了,眼前一片天高海闊,走到絕境的路程,又投射出希望。

“我從未說過和公主成親的人是我,”赫連宇輕拂衣袂,站起身眼含笑意看著玄琰,“能和我相伴餘生的人,隻能由我來決定,”

“若要為和親娶一個並不喜歡的人,這太子未免當的窩囊了些,”一句雲淡風輕的話自赫連宇口中道出,卻是不容辯駁的淩人傲氣。

他曾幾乎失去一切,又硬生生將屬於自己的東西親手奪了回來,自此手握大夏重兵,舉國臣服,再也沒有人懷疑他的實力,染指他的領地。

這樣一個人,是不會輕易妥協的,哪怕注定要承受一份不容於世的感情。

再狂傲的人,也有情難自已的不安,柔風拂過二人鬢發,似細語在耳畔低喃。

赫連宇伸出手,掌心攤開在玄琰麵前,幾經歲月流沙,繚亂了上麵的紋路,此生注定仗劍策馬,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餘生有幸,遇到一個可以相依相伴的人,再無憾事可言。

“你願不願?”

願不願執子之手,相攜踏上那條荊棘之路,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玄琰眼底漾起柔光,倏忽閃過,一隻手毫不遲疑扣上赫連宇的掌紋,男子又如何,便是孽障下凡,他也跟定了!

一掌成約,再無退路。

翌日清晨,赫連宇端坐寢宮,案上大摞奏章都需他一一批閱。父王早已將大小事務一並交由他決斷,雖坐擁王位,卻鮮少理會朝政。

猶記年少時候,父王手把手教他拉弓射箭,策馬揚鞭,曾將大隊兵馬交與他調令差遣。麵對紛遝而至的猜忌與懷疑,父王隻告訴他,要想平息悠悠眾口,唯有以事實服人。

那時的赫連宇,也曾懷抱一份熾熱閔懷的心對待身邊每個人。直到那些一同玩耍嬉鬧過的親友兄弟反戈相向,誓在大夏臣民麵前證明誰才是最有資格成為統治者的人,為了爭奪那尊世人景仰的王座,用盡各種血腥手段與殘暴殺戮。

他記得三哥和五弟戰死在王城大殿上的那夜,暴雨不斷衝刷殿前浸滿鮮血的玉階,父王就站在大殿中央看著他們,眼含笑意。

他說,大夏的雄鷹終將展翅翱翔,在這之前尚未豐滿的羽翼卻必須經曆血雨洗禮。最終活下來的那個,才有資格成為君王,統率這個嗜血的民族繼續征戰,開疆拓土。

而父親,當年亦是弑兄殺弟,踏著前人鮮血和白骨登上王位的人。

相同的血液得以流傳,大夏人眼中沒有父慈子孝,天倫之樂。所有的一切隻為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在蠻荒之地拋灑熱血頑強的活下來,再以手上的利器趕走敵人。

若非如此,大夏又何以能用短短十餘年,在這片世人不屑一顧的土地上建立起強大繁盛的帝國,開創新的盛世。

一陣輕踏碎步聲撫平了赫連宇眉間清冷,思緒從紛繁的政事中抽離出來,抬眸望去,一襲月白長衫斂風而來,直直奔向大殿。

“太子,”容祿頷首,剛要開口卻被赫連宇打斷,

“讓他進來,”話音剛落玄琰已然踏進殿內,兩隻眼睛烏黑微腫,一看便知昨夜沒有睡好,不由勾起一抹笑,側首看他,

“小六起得真早,”

玄琰一窒,舌頭打結,輕聲嘟囔了一句,“壓根沒睡著......”

容祿離玄琰不足一丈,聽到這話不禁笑出了聲。昨夜大婚宴席上瑞王無故離席,太子後腳便追了出去,聽守城侍衛說,直至深夜才見他二人同乘一騎回來。個中緣由別人不知,容祿卻能猜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