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皆備,惟欠東風。大周十萬鎮邊將士改籍入夏已成定局,隻等一紙皇令封號賜名,詔告天下。如此朝堂便無人會以名不正言不順為由上表參奏,十萬雄師收歸大夏統領大大擴充了兵力,煊赫軍威一時震懾四方。
蒼穹彼端,垂朽老獸般的大周朝廷已是風聲鶴唳,將門之後的玄琰本讓將才匱乏的國家燃起一絲希望,然連番變故之後,如今成了別國棟梁,令前朝老臣唏噓不已,卻又無計可施。幸得周夏盟約尚在,否則以今夏國力,隻怕鐵騎一起,踏遍天下並非不可能。
誰曾想過,二十年前那個彈丸小國有朝一日竟成傲世雄獅,聲威如日中天,讓人不得不敬畏三分。朝中已有大臣明諫,當及早遣使出訪大夏,固結締盟。更為難得的是此番勸諫竟得太後和靖王一致首肯,不出三日,一道詔令降至恭王府,進封恭王玄瑉為大行令,七日後起程赴夏,攜絹帛千匹,珍寶美玉十車,以尊王之身傳示好之意。
大周朝中對玄琰非瑞王之子一事的紛爭隨著靖王的緘默不了了之,很長一段時間,朝堂之上亦不見太後與靖王劍拔弩張,卻誰也不知平靜祥和的表象之下暗藏何種陰謀。
玄琰連日忙於安撫軍心,查看軍營情況,對外界的事隻字未聞。整閱軍隊完畢,正同李寒策馬回宮,傍晚微風拂麵,青草香氣縈繞不散,遙望城樓高懸燈籠,一天疲累霎時無蹤,知道那裏有人等他回家,短短十餘裏路恨不能長出翅膀飛了去。
終日出入皇城,與城門守衛已十分麵熟,玄琰和李寒各馭一騎馳騁而過,道旁持械將士紛紛正襟頷首,餘光瞟見玄琰傲然身姿,眼底透出一絲敬意。
箭步如飛直直奔往東宮,卻見虎賁將軍朔暘正在殿內與赫連宇商議政事,玄琰放慢腳步,在遠處停了片刻,最後回眸淡淡對李寒道,“咱們先回去,晚些再來,”
李寒眉梢一動,欲言又止,見玄琰有些失落的樣子,終憋不住開口道,“爺,你何不進去同他們一塊兒商議,眼下你也是大夏的人了,那赫連宇待你可算厚重,還怕什麼,”
“正因如此才要避嫌,”玄琰垂眸輕笑,“認可我的隻有他一人,並非所有大夏臣民,”
權臣專寵乃明君大忌,何況眼下的玄琰還不是大夏臣子。這條路比想象中難走百倍,情義與皇權,兩相矛盾的存在該如何共生。
“小六!”又來了......
玄琰擰眉回頭,瞥見赫連宇隔著窗欄抬眸喚他,一旁的虎賁將軍也朝殿外望來,緩了緩情緒,對李寒道,“你先回偏殿,”說罷又卷著衣袂朝那人疾行去。
赫連宇將一本折子遞於玄琰,眉宇隱含笑意,見他遲疑著不肯接,笑意漸濃,“當真不想看?”
玄琰眉角掃過虎賁將軍的臉,堅毅威猛的麵上不辨陰晴,少了幾分魏光那樣的親和,多了些許迫人霸氣,緊貼衣衫的雙手微微動了動,複又看向赫連宇,伸出手去,細細翻閱,眸光倏忽一閃,玄琰驚叫,“七哥要來大夏?!什麼時候!”
話脫口方覺口誤,忙低下頭問道,“恭王為何忽然來訪?大周以前從不曾派使者出訪別國,”皇城貴胄自視甚高,以□□上國自居,從來隻有鄰國覲見,還未曾主動遣使攜禮示好的時候,此番舉動不可謂不怪。
“我和朔將軍正在商討此事,探子回報突厥那邊前些日子有異動,還未察明圖謀,眼下大周派使來訪隻怕想提早做準備,”赫連宇看了一眼朔暘,目光又轉向玄琰,有些話埋在心底不知是否該告訴他,沉吟片刻方道,“你還記得上回突厥南下犯周,被我率軍於陽關阻截的事麼?”
玄琰眉心一緊,抬眸看他,點了點頭。
“事後查出竟是靖王與突厥王子斛律真串謀,想將你引出長安,誰料途中生變,”赫連宇輕言擲地,卻如晴天霹靂灌入玄琰耳中。在發現那件事以後赫連宇連夜傳書於大周太後,以她之手牽製靖王,為救玄琰拖延時間,否則那夜皇城一役,怎會如此順遂。好在血濃於水,那個女人對玄琰終究還存慈愛之心。
“他為了除掉我,不惜叛國通敵......”玄琰愴笑,手中奏折不覺緊握,已被他捏皺,“大周朝中知道這件事麼?”
“隻有太後知道,”赫連宇淡淡一笑,“否則以靖王秉性,如今豈會斂起鋒芒,處處順著太後的意,”
“讓他們去鬥吧,”再也不想牽涉其中,孰勝孰敗,都與玄琰無關,自離開大周國土的那刻,前緣舊事便都拋在身後了。
赫連宇見他神色有變,探手從他手裏抽出奏折,“那些事你早晚該知道,眼下你雖不是大周瑞王,卻是我朝良將,這次恭王來朝,要證明還是回避,隨你選,”森然眸光漸涼,赫連宇側頭看向窗外,樹影斑駁倒映墨瞳,濃濃寂寥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