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風雨(1 / 2)

窗外風雨飄搖,不過晴好了幾日的天又被黑壓壓的濃雲覆蓋,隻覺濕熱壓抑。

赫連宇手執太醫校尉開的方子,目光一寸寸轉涼,久病沉屙,虛火攻心,拖著疲累的身子日夜操勞,如此才輕易染上了疫病。

“沉屙?”赫連宇愴然一笑,似是不敢相信,抬眸看身旁眾人,“你倒是跟朕說說,驃騎將軍何時落下的沉屙,”

太醫校尉麵露難色,並非怕了,隻是心有不忍,輕歎一聲,道,“回皇上,沉屙並非一日而成,經年積累,鬱結橫生......”見赫連宇不悅抬手,方才噤了聲,深垂下頭不敢再言。

“李寒,你來說,”寒芒厲色忽閃,灼得李寒無法再瞞,終惴惴開口,

“四年前那一場病過後...爺的身子就大不如從前了,”

四年前?不正是恭王玄瑉偷藏刺客來夏暗殺玄琰未遂,而後與他一語不合,默立樹下淋了半宿冷雨。次日又急急奔往街市替玄琰尋一串冰糖葫蘆,回府之時禦醫隻道並無大礙。

原來那時便瞞了下來麼。

一隻手輕揉眉角,赫連宇闔上雙眸。許多蛛絲馬跡這才漸漸浮出水麵,難怪這些年來玄琰嗜睡日漸厲害,有時候兩人同乘車輦,顛簸趕路的間隙也能昏昏睡去。夜裏卻又不見他安然入眠,偶爾留宿將軍府亦整夜燃燭,趴在案上不肯歇息,待次日醒來人竟還挺直了背翻看兵書,而案上蠟炬已是滴了滿盞的燈油。

自詡懂他,知他,卻連這些微變化也未能看出。眼前倏忽閃過那年湯泉行宮磅礴大雨下,玄琰斷指立誓,而有的東西又如何能隨著那一汪血水斷了。以為還是記憶裏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頭,哪知他一腔深情處處落花遇流水,便是自己,可曾還他十成真心。

有些話,有些疼,並非不說不喊便可當不曾發生。

半生飄搖,傷他最深的,想來還是四年前凋敝花樹下那句天涯海角,我放你走。

天涯海角,便是他赫連宇的身旁,除此之外,玄琰還能去哪裏。他引他走上那條漫漫無明的路,他帶他從南到北,千裏迢遞,他斷了他的後路,讓他終究隻能眾叛親離,遙望故土,魂不能歸。

累世情深,才不忍苛責。而這條路一旦走到頂端,身旁又豈能隻他一人。玄琰不會不知,兩人每每往前一步,便硬生生隔開一分。

這結局早已寫好,尚未覽盡一生,已看透最後一頁。

縱是如此,他也不曾求過自己什麼,功名利祿,隻如淡閱繁花。磨去了棱角,以君臣之名陪在身邊,舍棄子嗣,甘為人下,還有那故國流言蜚語,傷人入骨的輕諷嘲弄,一樁樁一件件,終熬得一身病骨。

“可還能治愈?”話音低沉沙啞,赫連宇眼眶微紅,仰麵看窗外,點點雨絲拂來,涼徹入心,

“治疫病的藥小人已命人送去,悉心照料不出一個月便可痊愈,”太醫校尉溫言應聲,周遭人等皆躬身頷首,僵滯的氣氛令人窒息。

“久病落下的症結呢?若好生保養調護,有法子治好吧,”赫連宇轉身看他,眼底掠過一絲期盼,

太醫校尉微微一怔,沉吟片刻才道,“小人自當盡力而為,”眸光逡巡過赫連宇的臉,又道,“若能放寬了心,解了心結,倒也可安享不惑之年,”

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狂風疾雨還在肆虐,襯得赫連宇一臉落寞無從掩飾。

五日後軍中傳來急報,大軍後方輜重補給隊伍已逾半月未來信函,糧草箭矢亦不見運至,於闐城內囤積的糧草隻夠將士們再撐一個月。

賀蘭羲和曹翎派手下連夜出城沿著來時的路搜尋,一連派出五撥三十人的小隊亦不見有回信。

點點更漏縈繞耳畔,玄琰由已病愈無礙的將士輪流照料,腿上那塊墜馬留下的疤雖不深,卻也猙獰難看。王昌隆手捧藥杵正在一旁細細搗藥,待藥液滲出再用棉麻絹布沾濕了輕輕擦拭碗口大的傷疤,深褐色的藥汁覆在傷口處冰涼刺痛,玄琰隻默默看著,眉目沉靜。

“將軍,不痛麼?”王昌隆也挨過傷上過藥,那滋味可比在肉上狠狠劃一刀差不了多少,

玄琰笑著搖了搖頭,想起那年他少年壯誌,讓白虎撓了一爪子都死死咬著牙不喊。還不知為何強撐,隻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能言苦,於是這一忍便是十年。

“將軍真是英雄,”王昌隆臉上泛起笑意,近乎崇拜的望著玄琰,“那些兄弟們可都羨慕死將軍了,跟著您便不會打敗仗,哪次不是越戰越勇,凱旋而歸,”

玄琰彎了眉梢,捂著胸口輕咳幾聲,卻問,“染病的將士都好些了嗎?”

“隻一些嚴重的還在看護,其餘人都好得差不多了,”王昌隆心頭一熱,多看了玄琰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