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琰登時俯首求饒,“嫣兒不哭,皇舅帶你去駕駕,”
“我來吧,你去追那個,”赫連宇已經走到身邊,故意拉著臉接過玄琰懷裏的小人,又一指及膝高的草浪,一抹明黃衣袂東躲西藏,小耗子似的讓人眼花。
玄琰一窒,飛快把嫣兒從赫連宇手中搶了過來,“你去,”累活他才不幹,上回陪兩孩子玩捉迷藏,差點兒氣絕而亡,小魚似的一抓就滑。
赫連宇微微蹙了眉,看得玄琰心發慌,幹脆提腳轉身,抱著嫣兒縱上馬背,嘟嘟囔囔不甘不願,“我去就我去,黑心鬼,盡會占便宜,”
高頭大馬於草原上騰躍疾馳,嫣兒緊張的瞪大了眼,清風迎麵吹來,她的腰被身後的人牢牢扣住,於是便試著張開雙手,像鳥兒一樣上下擺動,“皇舅——嫣兒飛起來啦!”
那一刻的悸動勝過日後所有韶光。甚至當她從郡主變為一國長公主,進封典禮那日,站在光華灼目的太和殿中央,她是大夏最耀眼的明珠,那份世人仰歎的風華榮耀卻遠不及幼年在皇舅懷裏策馬馳騁,縱情歡笑。
赫連嫣垂眸淺笑,將眼底盈盈波光斂去,卻見長隊盡頭,誰家少年在放紙鳶,“皇兄,你看,”
赫連誠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不禁莞爾。
一隻青龍紙鳶在風中搖擺飛舞,拉線的人站在殿外,黑衫衣袂掠動,臉上是鮮少見到的溫脈笑意。身旁兩個小娃兒呆呆抬頭望,半張著嘴,不時發出一聲驚歎,看那龍在雲端翱翔,似真的一樣。
“皇叔,它長了翅膀麼?”誠兒一眨不眨,眼睛發酸也舍不得移開目光,
“皇叔,它會飛走麼...”嫣兒有些擔心,踮起腳想去夠赫連宇手中的線軸,
赫連宇回眸一笑,“抓牢了就不會,”說罷將兩掌長的線軸遞給他們,兩人合力,四隻小手死死握住,緊繃的小臉不過多時便溢出了汗。
紙鳶翻躍的力道時輕時緩,連帶小人兒也追著滿苑撒歡,等他們玩累了,一回頭卻見赫連宇和玄琰並肩站在花樹下,袖中的手不知何時牽在一塊兒,那模樣像極了父王和母妃。
十歲那年,赫連誠於文華殿聞道受業,公孫旬大人教他讀詩經,其中一首便是《邶風·擊鼓》。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講的是將士遠征久未還,思念妻子的詩詞。彼時的赫連誠不懂詩裏的意思,唯獨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記得格外清晰,閑下來念起,腦裏卻是皇叔和皇舅執手的樣子。
後來待他年至弱冠,立後納妃之時,於花燭下挑開皇後頭上的喜帕,才恍然覺出那是怎樣一種情。
隻一瞬心頭便又泛起愧意,他無法做到和他們一樣,終此一生隻鍾情一人,隻執一人手。皇後無意翻到他少時寫下的字句,淡淡笑道,“世間當真會有麼,也不過古人編的故事,誑世人罷了,”
“有的,”他執起她的手,有些故事,並非全是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