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紗溪邊,幾抹青蘿倩影裙袂翩翩,素手挑著纖衣在水裏擺弄,吳儂軟語悠揚婉轉,唱著外鄉人聽不懂的歌調,“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她們在唱什麼?”玄琰聞見歌聲,覺得悅耳,便起身踱出船艙抬眉去望,清雋白衫隨風獵獵,船尾一小廝撐槳泛舟,笑著答道,
“唱女兒家的心思呢,”話音剛落,一陣笑聲乍然響起,掠過湖麵波紋,徐徐漾開。姑娘們也看見了船頭上站著的人,紛紛斂袖輕笑,羞紅了臉。
“有意思,”玄琰勾起眉角,玩性大發,竟解下隨身玉佩提著一端流蘇在手裏旋了幾圈,驀地鬆手,瑩透泛白的精玉便在空中打了個弧,穩穩落在浣紗女中間,驚得姑娘們又喜又羞。
一個膽大的飛快撿了玉佩,揚起臉,轉著眼波大聲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玄琰雖聽不懂,卻也看得出讓他這麼一逗弄,美人堆裏激起了不小的浪花,越發覺得有趣。正欲放開嗓子也喝上一段,腰間卻徒然一緊,誰的手用力扣了上來,卷著淡淡杜若清香貼近耳畔,“不過打個盹兒,有人就在調戲良女,”
玄琰側頭,製住那人的手,訕笑道,“隔了一條水,哪裏調戲得上,”見他俊冷的眼裏竟有些許醋意,忽地湊上前,銜住清薄下唇。登時隻聞湖畔一聲驚呼,浣紗女們忙不迭捂上雙眼,駭紅了耳根。
船尾小廝也趕緊扭過頭去,笑著搖了搖頭。
待兩人擰得鼻息漸亂,赫連宇才趕緊把臉移開,將怒未怒,還掛了兩片紅暈,“膽子越來越大了,”
玄琰笑著看他,一點兒不避諱,仿佛要把前十幾年憋的性子都一並發出來,也料準了眼前的人不會拿他怎樣。事實確是如此,自驪山出發,一路輕舟南下,途中也換了幾回車駕,卻還是泛舟最妙,搖搖蕩蕩的,似永遠走不到頭。不知走了幾千裏的路程,隻他二人同行,赫連宇卸了架子,鞍前馬後任勞任怨,連冷水也不讓他碰,玄琰自嘲就跟坐月子似的。
“兩位公子可是要往錢塘探親?”小廝擺動著手裏的船槳,一麵仰頭問道,
玄琰含笑回他,“不探親,走到哪兒算哪兒,”
“好興致,”小廝喝了一聲,“不過眼下秋至已過,西湖美景不如春夏憐人了,真是可惜,”
“無妨,”赫連宇難得開口,往前踱了一步,擋住船艙吹過的風,“我倆皆是閑人,有時間等,”手心一熱,玄琰悄悄握了上來。
轉眼天便蒙上一層晦色,雨絲如線,密密麻麻落入湖中,透著一片白茫茫的光。兩人忙折回船艙,頭上沾了淡淡的水汽,又拿袖子拭了。
“公子,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若是不棄,便到寒舍將就片刻,”小廝已披上蓑衣,隔著雨簾朝他倆喊話,
兩人相視一顧,玄琰點點頭,赫連宇才道,“叨擾了,”
“哪裏話,”小廝頗不好意思,平日雖見慣了滿身書卷氣的翩翩公子,卻還是頭一次遇到這般悠然淡雅的人,更別說這兩人身上隱隱透著股貴氣,想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
雖說是寒舍,其實也不小,青磚黛瓦的庭院裏裏外外攏共有十來個廂房。院中假山嶙峋大氣,玄琰識貨,一看便知是四大名石之一的太湖石。
“小哥府上從前也是富家吧?”玄琰轉眉問他,看麵上卻又不似落魄子弟,這麼大一幢宅子在江南小鎮也不算常見,霎時犯了疑。
小廝摸頭訕笑,“不瞞公子,這府舍是前杭州通判傅習川大人留下的,家父與他曾是至交,後大人得朝廷重用,前些日子舉家遷往長安,才留下這幢宅子,於是又將它托給了家父看管,”
玄琰和赫連宇一聽,默契地笑了笑,便沒有多問。傅習川以剛正不阿聞名,如今官拜大理寺卿,判過的案子不勝枚舉,卻都未曾斷錯過,乃當朝風頭正盛的新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