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幹淚眼,搜索廢墟,但見遍地英雄……
——題記
母親是最堅固的建築
孩子,你要永遠保存媽媽的手機
畢生記住那比淚水更明亮的遺囑
等你識字了 給她發一條回複吧
就說——
母親是天下最堅固的建築
當房屋垮塌了 她卻巍然矗立
當死神逼近了 她為你緊閉門戶
用紅底黃花的被褥
包裹你粉嫩的肌膚
用血乳交融的哺養
安慰你驚恐的啼哭
她跪著的雙膝是墩實的立柱
她撐起的雙臂也是剛強的立柱
四柱擎天 把你藏進她的心房
屋基焊接在大地上 威鎮著大地
柱礎紮進地殼深處 逼視著深處
她苗條的腰身卻是結實的大梁
每處關節都是荷載屋頂的構件
孩子,當你仰望媽媽的身體
也許,她更像那種帶穹頂的宮殿建築吧
高懸的雙乳似日月輝映 仿佛聖母
她身上的傷口一定比鏤雕更深刻
她臉上的血痂一定比墨書更濃重
孩子,就把這些看作是建築裝飾吧
一幅幅 都是吉祥的圖案紋飾
寄寓著為你祈求平安的祝福
如果不是地震 造型別致的母親
多像童話中爬滿青藤的小木屋
因為災難降臨 年輕的母親啊
一瞬間 用匍匐著的身體
竟完成了輝煌永恒的建築構圖——
她的血肉是標號最高的水泥
她的骨骼是品質最好的鋼筋
她的身體是最符合建築標準的結構
她的姿勢是最講究抗震力學的設計
一座房屋 豈能不是一座愛的雕塑!
寫到這裏 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孩子,你就這麼告訴天堂裏的母親吧——
寫到這裏 我的淚水 奪眶而出
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就像當年的迎娶
用你的雙腿
夾緊我的坐騎
用你的兩臂
虯纏我的腰身
用你的前胸
粘貼我的後背
一切的顛簸都是愛的搖撼
一切的速度都是心的頻率
跟我走吧 就像平常的出門
把你的十指
鉚入我的胸肋
把你的臉頰
楔進我的肩胛
把你的長發
拴在我的脖頸
一棵樹毅然馱起自己倒下的身影
一根藤捆綁著兩棵相依為命的樹
跟我走吧 就像一次遠行
以我的呼吸
牽引你的呼吸
以我的血肉
溫暖你的血肉
以我的眼色
羞紅你的臉色
如此深沉的愛 總能叫死神忘而卻步了吧
叫災禍恨不能鑽回地縫裏去吧
跟我走吧 這是最後的送行
讓我的心跳
激活你的心跳
讓我的靈魂
背負你的靈魂
讓我的身體
依然疼愛著你的身體
跟我走吧 我要鄭重地告訴大地:
你是從愛人的脊背上 駕鶴西去
你與死神同歸於盡
好些天了 一種斷裂的聲音
彌久不散 鋸痛了我的心
你用雙臂緊緊摟抱著兩個孩子
你用靈魂死死保佑自己的學生
那般堅定 以至撼你不動
那般專注 以至喚你不醒
你曾經以怎樣悲壯的抗爭
才換得孩子們的幸存啊
通過你再也掰不開的胳臂
我想象著那驚心動魄的廝拚
死神大概是一隻凶殘的餓鷹
揮舞著利爪俯衝 扇起陣陣腥風
死神或者是一匹暴烈的猛獸
血盆大口 比萬丈深淵更深
山崩了 樓塌了 你卻昂然屹立
天哭了 風驚了 你卻威風凜凜
你以雙臂為翅 以肉軀為盾
用年輕的身體護衛著幼小的生命
你騰不出手了 我想 你一定
用頭撞碎了死神的腦殼
用腳踢中了它的要害
用牙咬斷了它的脖頸
滿地瓦礫 分明是死神丟棄的敗鱗殘甲
——你就這樣與它同歸於盡
我想 當時在廢墟中 你一定笑了
因為,所有的災難都畏懼笑容
我想 當時在黑暗中 你一定唱了
因為,任何死神都害怕歌聲
你與死神同歸於盡 所以啊
孩子們得救了 蘇醒在你的微笑裏
複活在你最愛唱的關於翅膀的歌聲裏
你用歌聲的翅膀緊緊地摟抱著他們
惟有歌聲才能把你和孩子分開
在獻出青春的生命之後
你以靈魂的名義 獻出了自己的雙臂
可是,你的雙臂是多麼健壯 多麼陽光啊
就像翅膀的遠方是萬裏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