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女刑警永遠二十六歲(2 / 3)

小九在床上烙餅子似地平鋪了自己,覺得身體很輕,似乎資源枯竭了。眼皮疲憊沉沉地不願睜開。屋內水洗光滑物體的聲響,像擦玻璃發出的聲音,他知道那是在清洗一件他心愛的東西。

秀美爬上床時小九已睡熟。她在極小的地方側著身,手托腮望著他,輕輕地撫摸他的臉,他年輕、強壯……她想許多男人在自己身體上麵時的情景,真的有點需要什麼了。

小九翻過身去,將脊背朝著她,睡得很沉。

她悠長的歎息聲像顆流星在屋內墜落。

她關掉屋內唯一的一盞小燈,臉貼在寬厚的脊背上,踏實地睡去。他們睡的時間很久,直到彭曉敲門才醒來。

彭曉進屋便攆走秀美。他對小九說:“四姐來電話,大崗警察要逮你。”

小九大吃一驚:“逮我?”

“四姐讓你找地方躲起來,馬上離開廣州。”彭曉說,“大崗最近風聲吃緊。”

小九臉上神色起了急劇變化,最多的還是難色。“我身無分文呀。”

“錢不成問題。”彭曉說,“四姐早讓我給你安排好啦。”

錢的問題解決了,王力偉怎麼辦?他問彭曉。

“四姐說隨他的便。”彭曉說。“你還是抓緊動身吧。”

小九交叉十指撅著,骨節發出嘎吧嘎吧的脆響,茫然不知所措。

“你打算到哪去?”

“跑就遠點跑,我去緬甸。”小九說。他想起販毒時結識一個叫“老童”的人,他家住耿馬傣族自治縣孟定鎮,請他幫助偷渡到緬甸去。

“我去給你準備現金。”彭曉覺得自己完成了尚俐莉交辦的事情,至於小九到什麼地方去,將來命運如何那是他的事。他走到門口,被小九叫住。

“我得帶走秀美!”小九說。

彭曉身子轉過很慢,像影視的慢鏡頭,說:“行!”

小九隨後找王力偉,說明情況。他問:“同我們一起走嗎?”

王力偉依舊呆呆的,朝床沿更沉地坐下去。他得認真想一想。和小九去過逃亡生活,戰戰驚驚地躲藏,什麼時候是個盡頭啊。偷渡,成功的究竟係數有多大?即使成功偷渡到緬甸,人地兩生,語言又不通……他說:“你們走吧,我再說。”

小九沒再勸他同自己一起走。他去叫秀美。他向她說:“這回我帶你出國,到緬甸去。”

秀美以為他在哄騙自己,說:“怎麼不說去美國……”

“美國幹嘛。真的去緬甸。”小九將幾捆百元大鈔票給她看,“路費都準備好啦。”

“我好愛好愛你!”秀美小嘴甜著語言。

在一家小餐館,三人話別。

人心花怒放是什麼樣子,王力偉真切地看到了。

小九哪裏有一點兒逃亡的倉皇,像似要出國旅遊似的樂融融。

秀美激動得有些失控,竟撲到王力偉的懷裏哭一陣笑一陣,赤裸道:“我真想讓你睡我!”

小九他們乘火車走的,王力偉送他們上車。

從火車站出來,他沒回笑眯眯泡腳屋,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

他想去一個寧靜的地方,就想到了雲南,到向往良久的美麗的香格裏拉。在大崗的香格裏拉大飯店的房間裏,於靜茹向他描述了香格裏拉的夜空。她說:“你能看到鑽石般的星星,它在遙遠的天空閃爍……”

鑽石般的星星,對他巨大的吸引,他心生出翅膀朝安寧平和的地方飛翔。她說:“我生命中最美麗的故事,留在香格裏拉。”他從那時起產生去香格裏拉的欲望,去尋找她美麗故事的情節。或許,她的故事已化作一顆金色的星星,嵌在純潔的天空。但他執著地相信,肯定能看見那星星。

奔馳的火車上,他猛然想起在廣州忘辦的一件事情,沒給程影的舅舅滕大爺捎回泡酒的雪蓮花。

3

趙春玲沒想到那麼輕而易舉就拿下了李惠蘭的口供,她向警方毫不保留地說出她與天剛的關係:她是他的情人。他們成為情人似乎很簡單,邱老六不喜歡她時,她很寂寞,於是他們相遇,於是就上床……她說:“薑雨田是他用帶消音器的槍……”

“他親口對你說的?”趙春玲問。

“不!我親眼見到的。”李惠蘭詳說那晚的情景。“他到我的住處是傍晚,進屋便回手閂上門,一股氣味刺鼻子。我問是什麼味,他很不耐煩的說,‘別問啦,給我拿淋浴帽。’我說昨晚我們不是剛洗完鴛鴦浴,又做了日式按摩嘛。’他火啦,吼道:‘你皮子緊了不是,要鬆一鬆。’我沒敢怠慢,給他找出淋浴帽,見到他扔到床上的帶消音器的槍,怪味從槍筒裏發出的,我就什麼都明白啦。他殺人啦,他殺人後都要徹底清洗,說是去掉晦氣。”

洗完澡的天剛恢複往日對她的柔和,什麼都告訴了她:“我殺了薑雨田一家。”

“我問為什麼,他說你不準問,我就沒再敢問。”李惠蘭說。

“天剛是幹什麼的?他真名叫什麼?住在哪裏?”趙春玲一連串提問,可惜,李惠蘭對天剛除和她上床外,其它情況一無所知。

“你有他的照片嗎?”趙春玲問。

“沒有!”……

盡管尚未弄清天剛殺薑雨田的真實目的,但案情已清楚,眼下最緊迫的是抓到凶手天剛。

“天剛?是不是‘鷂鷹’說過的同他一起去東北殺朱良的那個天剛呢?”田豐打算找杜大浩核實一下。就在他驅車駛向約杜大浩見麵的地方時,殺手天剛正往於靜茹的別墅紫藤花園趕。

陽光下女傭衣媽為金琥球噴水,她發現不速之客天剛出現在紫藤花園門前。

“衣媽!”天剛舉著手裏的一籃子水果,“我來看茹姐,也看看你。”

女傭衣媽放下澆花的噴壺,去給他開大門。天剛在給於靜茹當麵首的日子裏,同衣媽相處得很好,幫她幹些雜活兒,澆花、剪草坪什麼的。

“不巧,小姐不在家。”女傭衣媽接過水果籃子說,她習慣稱於靜茹為小姐。

“哦,”天剛一如既往,拿起噴壺,“我先幫你澆花吧!”

“小姐知道你到訪嗎?”傭人衣媽停住腳,把果籃放在青藤的陰影下,幫天剛往噴壺裏灌水。

“我今天早晨才下的飛機,烏魯木齊離這很遠呐。”天剛澆花,沒有什麼事的樣子,說,“金琥長大啦,我和茹姐從花市買來時,它才碗口大小。”

女傭衣媽說:“小姐說你走啦,沒說你到哪去,有二三年了吧。”

“是啊!衣媽你還不見老。”天剛關心的口吻說,“手指還疼?”

“生孩子做下的病根喲……”

澆過水的花卉鮮豔的陽光下,天剛坐在女傭衣媽為他搬來的馬杌子上,他們聊天。

“茹姐近日忙些什麼?”

“玩麻將。”女傭衣媽說,“出去兩天了,今天準回來。我去給她打個電話?”

“不用,我等吧!”天剛說。

因為天剛在於靜茹家呆過,又是女主人的客人,女傭衣媽熱情地招待了他一頓豐盛的午飯。

飯後,天剛便在女傭衣媽回客廳時露出猙獰麵孔。他說:“我絕不傷害你。”

“小姐對你很好,你不該傷害她。”被捆在椅子上的女傭衣媽,向殺手求情。

“那是另一碼事。”天剛不否認於靜茹對他好。女傭衣媽的話喚起天剛十分遙遠的記憶,他始終對她想念。後來他與李惠蘭等幾個女人偷歡,都沒品嚐到同她肉體歡愉感覺好上天的滋味。打心眼裏珍愛他們那段日子。

得知胡克艱有個情人在大崗,且知道胡克艱和尚俐莉的關係。張經綸感到無比震驚,胡克艱從沒向他提起此人。他的心要比尚俐莉慌,專案組一旦獲此線索,將是……他不能讓不利他的東西悄然成長。叫來駝子,商量鏟除於靜茹的辦法。

“天剛給她當過麵首。”駝子道出張經綸所不知道的一段秘聞。

“哦?”張經綸怪訝。

“而且是兩個富婆供養的麵首。”駝子聳下他背部高凸的東西。

張經綸聽見水在駝峰裏嘩嘩響動。

“我早就查清楚啦。”駝子接著說,成竹在胸的樣子。

張經綸決定派天剛去結果於靜茹,他們相識,又有那層關係。他必須問清天剛一、兩件事情。於是他問:“分手後你們可曾見過麵?”

“從沒見過。”

“她對你說過和胡克艱的關係?”

“從沒說過。”

張經綸先注視天剛的臉,後問他:“派你去殺她,下得了手吧?”

“張總吩咐的……”天剛表示出耿耿忠心,“沒問題。”

張經綸滿意地微微點了點頭。他說:“把那瓶馬爹利拿來。”

天剛從櫃裏取出瓶洋酒,擺一隻杯子在張經綸麵前,準備倒酒時,張經綸拿過酒瓶,親手斟杯酒給天剛。他說:“天剛,要幹淨利索。”

天剛受寵若驚,端杯的手有些抖。他幹盡洋酒。

“做完這活後先離開大崗,找個地方躲起來,到時候我派人找你回來。”張經綸做一番交代……

“必須做好這件事。”天剛看眼客廳中捆綁的女傭衣媽,她正用舌頭舔幹裂的嘴唇。他想到中飯那碗很鹹的魚湯,便啟一瓶礦泉水,走到她的麵前,直接送到她嘴邊“喝吧,魚湯是有點鹹。”

女傭衣媽一口氣喝下半瓶水,喝得急,有些喘籲。

天剛說:“到你房裏去歇息吧!”

於是,女傭衣媽被送進間耳房,拴牢在床頭上,並用膠條封了嘴。他說:“委屈你啦衣媽。”

暮色漸濃。紫藤花園裏有一、兩聲秋蟲鳴叫。

天剛照舊時的樣子開了幾盞燈。客廳燈部分地開幾盞,於靜茹不喜歡夜晚坐在太明亮的地方。然後他選擇間有利射殺從門進來人的最佳位置,找出於靜茹的一本相冊,邊翻看邊等待目標出現。

一隻小鬆鼠跳過花架子,爬上窗台,鋥亮的眼睛找誰似地往室內望。天剛從相冊上抬起頭,那位他寂寞中忽然造訪的朋友,朝他晃晃腦袋,發出吱吱的叫聲。他舉起相冊,要與它共同欣賞女人的生活照。

突然,鬆鼠受到驚嚇,慌慌逃走。他警覺起來,手下意識地抓起放在腿旁的手槍。

半小時前,豪賭兩天一夜散場,於靜茹堅持回家。

米莉說:“坐我們的車。”

於靜茹沒反對,上了婁揚開的車,同米莉坐在後座上。警察寸步不離她感到別扭,就像誰剝光了自己的衣裳,沒點神秘色彩的生活她一天都過不了。她說:“別小題大作啦。”

“我們在執行任務。”米莉耐心地向她解釋。並許諾,到別墅後,她和婁揚呆在一樓的耳房裏,決不幹涉她的私生活。

“我可要約小弟弟……”於靜茹故意說得肉麻。

“隻要不引狼入室……”米莉說。她們兩人在後座捧腹大笑。轎車裏的氣氛輕鬆起來。

轎車停在別墅大門前,婁揚按喇叭。傭人衣媽沒前來開門,於靜茹便下車,開開大門,轎車駛向車庫。

“咱們先進去。”米莉拽下等婁揚的於靜茹,她們倆先踏上台階。

砰!驟然一聲槍響,於靜茹身體搖晃一下,棉花包似的滾下台階。

米莉拔槍射擊,一顆子彈擊中她……

聽到槍響,婁揚第一個反應是出事了,他飛快趕過來,看清耳房的殺手,抬手一槍,天剛高大身軀牆似地然倒下。

婁揚衝進去,確定天剛已死,跑回台階,米莉已闔上雙眼,他撕裂般地喊:“米莉!”

警車、救護車呼嘯趕到,於靜茹還有呼吸,立即送醫院搶救。

當晚,大崗市電視台播出一則新聞:今天晚上,紫藤花園二號別墅發生警匪槍戰,一名女刑警中彈犧牲,匪徒被當場擊斃,別墅女主人受重傷正在醫院搶救之中……

棗樹街專案組辦公室,包俊海撥通省廳電話,語調沉痛地說:“倪廳長,包俊海向您報告,在今天的一次行動中,米莉為保護證人中彈犧牲……”

倪廳長慢慢放下電話,沉默不語,淚水從眼角泫然滴落。

米莉不僅是省廳派出的刑警,她還是倪廳長的兒媳,這個秘密隻包俊海一人知道。

“老包,”田豐來到包俊海的身邊,“小米的追悼會,廳裏的意見呢?”

“倪廳長囑我,把她留在大崗,”包俊海哽咽了,他說,“米莉是倪廳長的兒媳婦。”

“啊!”田豐驚詫。他不無遺憾地說:“我們知道殺手情況晚了一步,米莉才……”

“倪廳長再三叮囑我,千萬不要說出她是廳長的兒媳婦。”包俊海很愧疚地說,“我答應廳長,一定保護好她……”

“為保人民群眾平安,為了中國大地的穩定和繁榮,我們犧牲了多少幹警啊!”田豐很動情地說。

4

雪山啤酒屋屋簷乒乒滴水聲不斷。

杜大浩朝窗外望望,雨點在街燈中如無數小蟲飛舞。

“這就是那個被擊斃的殺手。”佘凡曉將一張死者的照片拿給杜大浩看。他說,“包組讓你仔細辯認一下是不是天剛。趙春玲去看守所也讓李惠蘭辯認。”

“天剛!就是他。”杜大浩抬眼便認出:殺手天剛。他說:“我最後在藍狐養殖場見到他,大約是一個月以前。”

“這麼說李惠蘭的情人、和你一起去東北的、刺殺於靜茹的同是一個人。”

“沒錯兒。”

“派殺手去殺於靜茹,暴露尚俐莉膽虛。專案組令你盯死她。再想辦法找到沈放的落腳點。”佘凡曉端起黃色的啤酒,朝杜大浩盛黑色的啤酒杯子碰一下,喝一小口。說:“殺手身上帶有大量現金,現在無法解釋。”

“是啊,去殺人帶大量現金?”杜大浩思考片刻,說,“是否殺人後逃走?”

“也許。”佘凡曉喝幹杯中的啤酒,問:“來杯綠色的怎麼樣?”

“隨便你,我還是來黑色的。”

雪山啤酒屋最大特色是自己釀造啤酒,顏色分黃、綠、黑、紅四種顏色。顏色不同口味也不相同,黑色是咖啡味,杜大浩喜歡咖啡味啤酒。今天到嘴裏便不是味兒,喝藥似的難咽。

為接頭選擇雪山啤酒屋,怎麼說也有些目光注視,必須真的品嚐啤酒似的。但一開始他們兩人就心裏發沉,一直沉沉的。

“小九忽然不見蹤影,至今是個謎。”杜大浩說,“同他一起不見蹤影的還有王力偉,我想他們倆在一起呢,幹同一件事。”

“那個駝子呢?”

“神秘消失,他常呆的西山鎖頭把門。”杜大浩說。他曾經借口為朋友弄點白粉去邱老六的別墅,見到駝子說什麼也想好啦。可是,別墅院門緊鎖著,幾盆花卉因久日不澆水而枯萎。淨月度假村的保安說:已沒人住在這裏。

兩個藏匿毒品的窩點——邱老六別墅和川椒豆花村,現在全空了。駝子他們肯定隱藏在什麼地方,毒品交易也不會停止,大崗幾千名癮君子無法遠離毒品。

杜大浩到處尋找小九,專案組即使不逮他,他也要找到他。小九知道毒品交易內幕。

雪山啤酒屋到了營業高峰,人客漸多,人多眼雜,該離開了。

佘凡曉說:“明晚見不見麵,我聽你電話。”

“好吧。”杜大浩遞給佘凡曉外衣,衣帽掛在他身後。“米莉的追悼會什麼時候開?”

“明天。公安大廈禮堂。”佘凡曉穿好外衣。

杜大浩將兩朵白色絹紗小花遞給佘凡曉,說:“我去不了,請把花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