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到深處是淒清
1
劉芸從廣州返回大崗到刑警支隊報案,小九帶女孩秀美潛逃的線索被專案組掌握。
笑眯眯泡腳屋的兩周,劉芸和四個大崗女孩在彭曉淫威下接客,一起來的秀美被小九帶走,她臨走時對劉芸說:“我們出國,到緬甸。”劉芸她們誰也走不了,現金和身份證全被搜走。
“我們尋找機會跳出火坑。”劉芸鼓動道。
“逃走?”驕陽搖搖頭,她現在同剛來廣州時的想法不大一樣。她正和一個在廣州發展的某公司經理——四川人打得火熱。他答應她,不久帶走她。
劉芸說:“別傻啦,這種男人的情愛是把幹草,得到你就燒完啦。遇到另一個女人,他又要燃燒。”
“他已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驕陽沉迷道。
另三個女孩內心充滿喜悅,她們不再想回到大崗去。或許來時就想幹這個。劉芸自己決心逃走。
馬仔看她很緊,不準她離開泡腳屋半步。她用身體和他套近乎,終於成功。她說:“我的內褲壞了,得去買幾件。”
馬仔的確看見絲質褲頭上的那個破洞。他說:“我陪你去。”
劉芸盤算遇到警察尋機報案。當然不是見到警察就報案,要110什麼的。
婦女兒童專賣店,她挑選內褲時遇到初中同學程影,很驚訝:“是你,你在廣州?”
“老同學!”程影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發現跟在她身後的馬仔,靈機一動,故意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朝衛生間走去。
劉芸看明她的暗示,先若無其事地挑選。拿件絲質褲頭,手伸進裏麵撐著亮在馬仔麵前,征求他的意見:“這件怎麼樣,你知道我皮膚很白吧!”
馬仔思緒偏離了看護她的軌道,想他曾見到的那塊美麗地方。說:“好,穿它什麼都看得見。”
“要它啦,你喜歡。”劉芸選一件放在他手裏,“幫拿一下。”
絲軟的東西捧在手上,他感覺像溫暖的肉體,她又選兩件放在他手上,並把坤包摘給他,說:“我去方便一下,等我喲!”
劉芸走進衛生間,程影等在裏麵。
她急忙問:“怎麼回事,老同學。”
“沒工夫細說,你快去報警吧,我們幾個被騙幹那個……記住,笑眯眯泡腳屋。”劉芸說完匆匆離開。
程影去報警。
警察在夜晚包圍了笑眯眯泡腳屋……彭曉聞風逃走,被驅散的小姐各奔他鄉。
蔡想隨大崗的另兩個女孩去了海南。驕陽堅持留在廣州,漂泊在都市邊緣。她說:“我過另類人的生活。”
包俊海看一份勞務輸出合同。他問劉芸:“你們都簽了這樣一份合同?”
“我們五人都簽了。驕陽後攆上的……紅蜘蛛夜總會說我們到廣州星級酒店、賓館做服務員。”劉芸淒然淚下,“我們上當受騙,今早去醫院檢查,我染上了性病……第一期。”
“押送你們的兩個男人,”趙春玲問,“一個叫小九,那個呢?”
劉芸回答:“王力偉。”她目光裏充滿了仇恨。
王力偉進入專案組的視線。對王力偉的了解,劉芸隻能從金沙灘夜總會相識到廣州,先後不過一周左右時間。
“小九他們要去緬甸?”趙春玲又問一遍。
“和他一起走的秀美說的。”劉芸說。她含著悲憤敘述她們在笑眯眯泡腳屋第一夜的遭遇。她說:“小九領頭輪奸了驕陽……”
紅蜘蛛夜總會的齷齪勾當,終於露出冰山一角。他們以勞務輸出為誘餌,騙美貌的女孩到廣州或境外去賣淫。專案組掌握小九是販毒團夥的人,現參與組織、脅迫婦女賣淫,犯罪嫌疑升級,成為追捕的重要嫌疑人。
“立刻查清王力偉是什麼人。”包俊海對田豐說,“讓‘鷂鷹’查查,王力偉是不是團夥裏的人,過去他從沒出現過。”
張征、臧明傑奉命去查王力偉。
杜大浩接到查王力偉背景的任務,他約佘凡曉在苦咖啡休閑屋見麵。詳細介紹了王力偉的情況。
“他不是團夥成員?”佘凡曉問。
“肯定不是。”杜大浩說。
同小九混在一起,做了哪些壞事杜大浩確實不知曉。
“紅蜘蛛幹這種勾當,不是第一次。”佘凡曉說,“大崗組織人,廣州有人接,是經過精心策劃的。據受害人劉芸講,負責接人的是個沒有左臂,名叫彭曉的人,聽口音,是地道的大崗人。”
獨臂青年,讓杜大浩想起自己許多年前抓過的一個少年犯,他叫長貴。十六歲那年,強奸自己同父異母妹妹。少管所裏,他幹了件讓世人震驚的事:弄到塊玻璃碴子,將自己的左手像卸隻豬蹄一樣割掉從號子窗戶扔出。由於感染,左胳膊從腋窩處鋸掉了。勞教幾年,出獄後消失。也許彭曉就是長貴,更名改姓。
“明天張征、臧明傑動身去廣州,尋找彭曉、小九、王力偉。”佘凡曉說。他告訴杜大浩,福民小區查了,駝子去向不明。他問杜大浩:“尚俐莉有什麼動靜?”
尚俐莉已幾天未出屋,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做為她的保鏢、司機杜大浩寸步沒離開紅蜘蛛頂樓。馬爽差人送飯到她房間,每餐吃得很少。今早幹脆就沒吃。
“進房間看她。”杜大浩指使馬爽了解下尚俐莉在臥室的情況。每天夜總會營業款都交到她的手裏。通常她在一天的結賬前到收銀台親自去取。這兩天,她沒下樓,也沒叫人送到她的臥室。馬爽以副經理身份和送營業款為借口,到尚俐莉的臥室。
“天呐,她卸了裝,像……”馬爽不敢說出親眼見到的尚俐莉。她進屋在白紗般的幔帳裏找到她,頭發兩三天沒梳理,很像笨鳥做的窩,沒撲粉的臉紙似的刷白,壁燈在床頭照耀,像盞照屍燈。她感慨:“化妝品虛假了多少女人。”
能夠擊倒尚俐莉這樣的女人,恐怕霹靂閃電不成,除非自己擊倒自己。擊倒自己是她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
“換個人,你該去安慰她一下。”馬爽望著杜大浩,說,“女人在此時此刻,最需要愛,尤其是一個男人的關懷。”……
“人性軟弱的一麵顯現出來。”佘凡曉說。他是說尚俐莉,還是馬爽,間或杜大浩。
“我沒被馬爽說服。”杜大浩毫不猶豫地說。
苦咖啡休閑屋音響放著崔健的歌碟,他們的心緒朝歌裏湧,談話暫停在歌聲裏:
我要從南走到北,
我要從白走到黑,
我要人們都看到我,
卻不知道我是誰:
我有著雙腳和雙腿,
我有著千山和萬水,
我要著所有的所有,
但不要恨和悔。
苦咖啡休閑屋的談話持續著。
佘凡曉說:“她還不知道劉芸回來報案,知道了雪上加霜……包組指示,防止她逃走。”
“眼下沒這跡象。”杜大浩說。
“包組讓我離你近一點。”佘凡曉說他和呂淼明天搬進紅蜘蛛,以住宿的旅客身分包三層的一個客房。“那樣我們聯係就方便多了。”
從苦咖啡出來,杜大浩駕馬自達轎車拐進一條街,見一婦女領個小男孩,背影使他想起外甥珂。該去看看他們母子。
在一家超市杜大浩買些珂愛吃的東西,還特意給妹妹杜芳買隻板鴨。有好久沒來,路生疏了許多,轎車停下,他下車便碰見一雙盛怒的目光,花壇旁椅子上的滕大爺假肢狠磕椅子,發出哐哐響聲,存心讓他聽見。
杜大浩知道他在因為外甥女程影的事恨自己。此時去和他說話,等於迎著子彈上膛的槍口。他隻好膽虛似的從他怒視中走過。未到樓口,遇到張征、臧明傑。他不認得臧明傑,同張征打招呼:“張征,忙啊!”
“大浩,好久未見。”張征說,語氣不如從前親切。他還不知道杜大浩是臥底,仍然用看被開除的警察眼光看他。無話可說,各走各的路。
“杜大浩過去是相當傑出的刑警。”張征對臧明傑說,“剛才我們去的是他妹妹家,王力偉是他前任妹夫。”
臧明傑轉身見杜大浩走進樓門,他崇敬包組長告訴他們的“鷂鷹”,被戰友誤解的情形,他真切地看到了。他覺得杜大浩內心的痛苦是不可言狀的。
杜大浩到來,珂搶先撲過來,大舅大舅連聲地叫。他望望妹妹,她的目光淒迷,說:“哥你來了。”
三人坐在沙發上,他問:“他們為力偉的事找你。”
“嗯!要走力偉一張照片。”杜芳點點頭。她問:“最近見到他沒?”
杜大浩見外甥目光注視他,珂在場很不便談王力偉,他說:“珂去玩,大舅和你媽談點事兒。”
珂懂事地回到自己房間去。
杜芳心急地問:“他是不是犯了大案?”
“大案倒沒有。可能一起案子牽連他。”杜大浩對專注王力偉事情的妹妹,分寸地透露些細節,力求達到安慰她的效果。
“哥,遇到相當的,成家吧,一個人在外飄蕩怎成。”杜芳關心兄長的婚姻,說,“滕大爺拿張程影的照片給我看。他說她在廣州一家外資企業當總代理。”
“噢,好啊。”杜大浩目光稍稍放遠一點,落在那串風鈴上。睹物思人,他懷念一個人。問:“中秋節看你嫂子去沒?”
“帶珂去的,他說什麼也要陪婷舅媽,好歹把他從墓地弄回來。”杜芳凝望著他,說,“哥你瘦啦。”
杜大浩全力控製自己的感情,說了些安慰妹妹的話,叫出珂來親了親,留些錢給他們母子,急急地離開,他不想讓他們母子此時看自己的眼睛。
2
王力偉乘火車回大崗時,腰包很鼓,二十幾萬元現金分散在身體各處,腫瘤似地從各部位突出,好在特快列車治安好,沒小偷上眼。
霧茫茫的初冬大地在一一後退,火車倒著走似的。他在軟臥的上鋪,另三位旅客有兩個人的關係他看出來了,未婚先同居,最終結不結婚說不定的那種。女的顯然比男的家庭條件要優越,她打了一路的手機,許多都是廢話。有一次竟讓家裏小保姆把掉在地板上的一本書撿起來,過一會兒又問小保姆是不是放在《F4流星花園》書旁了。他下鋪的是位大學的外語講師,到某個地方去辦班賺錢。這樣的旅途環境中,王力偉放心大膽地睡一夜,中間醒了一次,是那個男孩爬上女孩上鋪,瘋狂做著愛,女孩淺淺地呻吟著。王力偉用枕頭包裹住頭,待對麵鋪平靜後,他重新調整睡姿。再後來就睡著了。
車窗外一片藍色時他醒來,對鋪的女孩涎絲牽得很長,她香甜地睡;昨夜勞作太辛苦的男孩也在睡;大學老師借著鋪前小燈專心看外語書;靜悄悄的早晨讓他追懷起美麗的香格裏拉。
“和你在一起我便有早晨的新鮮感覺。你確實吸引了我。”他遇上名叫羅景英的近五十歲的女人,她在小竹樓裏情意綿綿地說。
她的聲音正從遙遠的地方帶著潺潺的溪水聲,濕漉漉地飛來。羅景英是“天國”木業公司經理,這是一家國營企業,她身帶十幾萬元現金到香格裏拉尋找“天國”般的安寧。
一張英俊的麵龐有著無窮魅力,王力偉使半老徐娘神魂顛倒,最後他把迷魂藥放進春藥裏,哄她喝下,也滿足了她,待她睡去,盜走她的錢。而後又跑到個舊,盯上另名富婆,使用對付羅景英的伎倆,又弄了一筆錢。得手後的王力偉心裏暗罵:“媽的,富婆活該!”
火車到達大崗夜間二十三點零五分。他在火車站前找住處,便走進大鐵大廈,洗個熱水澡,便美美地睡一覺。
警方張開大網等他往裏鑽,他一丁點兒也不知道。次日存上二十萬元現款,搖搖晃晃走進金沙灘夜總會。一個女人嗅到他身上腥甜的錢味兒,陪他進了包廂。
“我的身體會讓任何一個男人瘋狂。”叫尨的女孩說。
“尨”她叫這麼個古怪名子。她臉上漾著迷人微笑,的確沒誇口,王力偉瘋狂啦。
然後,按照尨的設計第二個女孩粉墨登場。尨介紹了她的名字,用了較親密的字眼兒——小東西。她人很精製,五官小得不能再小。小東西的笑,鈴兒似的好聽,她說得他心旌搖蕩:“我的和尨姐的感覺不一樣,不信你試試。”
男女戰爭在床間發生。縱然是最美麗的戰爭,也需要停頓一下。他在端詳小東西的時候,一個胭脂抹得很厚的女人,跌跌撞撞進包廂。
他看清她的臉,一時不知所措。他覺得遇到天大麻煩。那個女人正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蘇夢華。
她已蒼老不堪,完全失去往日風采,濃妝與老醜的麵容極不協調,吸毒使她的身體在縮水,一股股腐爛氣味在她身上散出。
尨和小東西兩個女孩一臉鄙夷的神色,乜斜著蘇夢華。在她們眼裏,這是一隻賴皮狗,一堆發臭的垃圾。
“力偉啊!”蘇夢華突然跪下抱住他的腿,哀求:“不要拋棄我呀,力偉……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收留我吧!”
王力偉望望兩位小姐,她倆對蘇夢華睨而視之。
“力偉啊……”蘇夢華死死糾纏。
她在賣掉最後一筆財產——四十多平方米的住宅,買毒品花得差不多了。紮完嗎啡,她便鑽進夜總會,不管什麼樣的男人,也不計較錢多少,二十元、三十元也幹。今日意外遇見昔日情人,他的穿戴讓她覺出他有錢,她全然不覺,自己已把他推到萬分尷尬的境地。
王力偉試圖甩掉她,她肆力抱住他的大腿不放。他惱羞成怒,一時失去理智,順手拿起茶幾上的一把水果刀,朝她身上猛刺……
小東西驚呼一聲,嚇昏過去;尨木頭人一般坐得筆直,眼睛眨都不眨動地驚望殺戮的場麵……。
王力偉確信蘇夢華已死,才從迷登中走回現實,甩幾張百元大鈔給兩位小姐,倉皇逃遁。
110接警後迅速趕到案發現場。
蘇夢華死時的樣子很慘,鮮血模糊整個軀體,兩隻玉手像蠟製的一般,一隻眼睛睜著一隻眼睛閉合,包廂的燈光在她那隻玻璃球一樣眸子裏幽幽著……
“個子高高的……”尨向警察描述凶手。
“他沒說叫什麼名字?”趙春玲問。
“我們從來不問客人的名字。”尨說,她記得凶殺前,老女人呼他的名字:“她叫他力偉,說別拋棄她。”
力偉?趙春玲立刻想到正全力追捕的王力偉。她取出帶在身上的王力偉照片給尨看,問:“是他嗎?”
“是他!”尨指認出凶手。
“沒錯!”小東西也證明。她特意多看王力偉照片一眼。
勘查現場的警察發現死者蘇夢華的身份證。死者的身份得到確認。
王力偉在大崗突然出現,又是以殺人後逃離現場的方式出現,專案組決定全市大搜捕,封鎖交通要道,機場、車站,防止他逃出大崗。
杜大浩得到王力偉殺人消息大為駭然,他殺死蘇夢華,專案組將這個消息通報給他。
王力偉殺死蘇夢華,連夜潛回紅蜘蛛。正是營業高峰,進進出出的客人很多,混入其中,沒人注意他。進大廳後所幸沒碰見一個熟人,便直接進地下室,打開宿舍的門,回身閂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