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藍雀”大老板——張經綸在人世間說的最後一句話。一直到他被處以極刑,沒再說一句話。
4
杜大浩接電話,綁匪聲音很陌生,他問:“你是誰?”
“我們一起做過事的。天塔水泥廠你知道吧。”綁匪橫橫地說:“你自己來,我發現多一個人就立即殺死她,馬爽她不想死呦。”
“駝子。”杜大浩猜到是駝子,此人心狠手辣,說到做到,絕非嚇唬人。他猶豫告訴不告訴專案組這一情況。就紀律而言,應及時報告,由專案組做出行動安排。他想到報告後,大批警察包圍廢棄水泥廠,然後喊話,勸說停止作惡,放了人質。但是,他比專案組更了解駝子其人,他會毫不遲疑殺死馬爽,然後自殺。
“我自己處理此事。”杜大浩橫下一條心。
駝子拿馬爽當人質,逼自己出現在他的槍口下。他會毫不遲疑地摳動扳機,以了解積怨,隻要這樣,她才可能活下來。她該活下來,一個女孩承受了那麼多本不屬她應承受的東西,活著對她是最大的補償。
“藍雀”團夥覆沒在即,徜若說我杜大浩臥底起到重大作用,功勞該記在她的身上。沒有她的幫助,自己能順利打入“藍雀”團夥內部嗎?一個女孩出生入死臥底,去為被害的戀人尋找凶手,令人欽佩。
杜大浩檢查那支微衝,還有些子彈。他駕駛馬自達朝郊外廢棄的天塔水泥廠開去。
專案組得到趙春玲的報告:胡克艱可能隱藏在市檢察院家屬樓裏。
“檢察院小區居民反映,有一個男人白天呆在撂著窗簾的室內,晚夜出去,行為可疑。保安還說他在大崗電視新聞節目中見過他。”趙春玲畫了一張檢察院家屬樓的平麵圖,她說明道:“這座七十年代的建築共六層,十個樓門,左數第六個樓門,是批捕處的家屬。”
“他怎麼弄到這套房子的?”包俊海問。
“現在還不清楚。胡克艱可能在六樓門六層左側……”趙春玲說,“應衝進那間房子。”
“可能不行,必須確定他在,我們才能采取行動。”包俊海說,“我請示下倪廳長。”
胡克艱的確躲藏在市檢察院家屬樓裏,沈放帶他到此。他認為此處很安全,便潛伏下來。
郊外廢棄的天塔水泥廠那聲爆炸他沒聽見,上午九點至十點他踏實地睡了一覺。醒來啟開瓶啤酒,鋪開一張白紙,一邊用鉛筆畫張隻有他自己知道的草圖,不停地在某處勾勾圈圈。這張草圖兩小時後落入刑警手裏,它上麵有血跡,人們大吃一驚:他將田豐活動規律掌握得毫厘不差。
現在,草圖擺在胡克艱麵前,他要對某個細節——行動路線作修改。他就這樣做著,第二瓶啤酒剛啟開,舉瓶到嘴邊,手便僵在空中。樓頂有輕微的腳步聲,像野貓經過樓頂。他判斷腳步在樓簷處停止。特警可用繩索係在通風口上,豎下人來朝室內射擊。他曾指揮過一次成功擊斃頂樓頑抗的殺人逃犯。
他放下啤酒瓶,拎槍躡手躡腳到門旁,耳朵貼在門上,聽樓道裏的動靜。果真有眾多腳步聲上樓。他悄悄運動到窗前欠開條小縫,街口橫著警車,樓前的街道封閉了,沒有行人,也沒一個車子駛過。
他慢慢坐下來,將那瓶啤酒一口氣喝完。他驚奇死亡的火焰燃燒時竟那麼美麗。他想做一件事,給妻子打個電話。關閉許久的手機打開,撥了號,是妻子接的,他隻說了簡短幾個字:“好好照顧兒子!”
特警果真豎下人來,慢慢接近掛著簾子的窗戶,聽見室內一聲沉悶的槍響,踹開窗戶衝進來。
胡克艱頭仰在沙發上,手中的槍還冒著煙……
帶著血跡的草圖放在田豐麵前,他驚歎不已,感慨道:“稱他為大崗的偵探奇才不為過。”
駝子到達廢棄的天塔水泥廠前,馬爽在問綁她幹什麼時,看護她的學軍盯住她的前胸。
他說得一絲不掛:“想知道?把你那個東西給我。”
她身子緊縮著,他要的東西她清楚。顯然昨晚他就想要啦,不知是什麼原因他沒要,身材魁梧的他對付捆綁著的自己易如反掌。
“想知道不?”學軍逼近,癡癡地、火辣辣地望著她。
必須知道他們綁架自己的真實目的。她在想利用他解開繩子的機會逃走。於是她說:“你先告訴我。”
學軍朝她走過來,伸手撩撩蓋在她臉上的一些頭發。說:“誘殺杜大浩。”
他的聲音很低,卻猛烈地從她心頭穿過。她問:“為什麼?”
“給我那東西!”他還再要,要他渴望的東西。
她商量道:“那麼,鬆鬆繩子,我的手腳都僵了。”
“我不要手腳,要那……”學軍的手從她腰部開始解開裙扣,很快把她的粉紅短褲拉到膝蓋處。他驚呼一聲:“媽呀,真白呀!”撲上去,手指代表某件東西,繼爾風雨般地猛烈。
她閉上眼睛,淚珠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漸漸聽見自己身體如踩秋天枯樹葉的咕咕嗞嗞聲消失。有人正往自己身上包裹什麼。
“他臥底。”學軍抹去額頭汗水。
“因為他,掏了你們的心窩,遭到了滅頂之災!你死到臨頭啦!”她蔑視地望他。“你能阻止杜大浩不到這裏來,東西永遠給你。假若我活著。”她已失去了心愛的黃寧,決不能再讓大浩遭暗算,她突發奇想。
學軍細細咀嚼她的話,那個美侖美奐的東西很誘惑。他猶豫彷徨之際,蹬踏鐵樓梯聲傳來,駝子的頭躥上來,手拎一蛇皮包。
學軍掩飾他的手。駝子看破那隻手先前都幹了什麼。他勃然大怒,拽過來學軍,問:“你對她動手了?”
“沒有。”學軍心慌。
“撒謊!”駝子拽過學軍的手,嗅他的右手中指,罵道:“媽的,都什麼時候啦,你還碰那晦氣的東西!”
駝子撇件東西似地將學軍摔得很遠,頭撞在一塊鋒利的三角鐵上,血泉似地朝外湧。
“我說過,見女人就邁不動步的男人幹不成大事,你死!該死!”駝子衝奄奄一息的學軍瘋狂地喊,聲音震落棚頂灰塵如雨般紛紛揚下。
學軍頭部的血流淌一片,他抽搐幾下,再也不動了。
馬爽終於近距離地看見殺她戀人的凶手,仇恨的火焰烈烈,可是手腳捆綁著,難以複仇。
“一會兒還有一個人躺在這裏。”他惡狠狠地說。手槍上滿子彈掖進腰間,而後從蛇皮包裏取出兩枚手榴彈,打開保險,將拉環套在自己左手的小手指上。很快這兩顆手榴彈便垂吊在她的胸前,他將手放她肩頭上,解開綁繩,推她到一空洞前,從那可望見一條路朝這裏延伸。
“手榴彈,手榴彈?”懸掛在胸前的手榴彈讓她看到複仇的機會。
“你說,他會心甘情願為你而死嗎?”駝子問。
馬爽輕蔑地一笑,心裏說:“你已死到臨頭啦!”
杜大浩出現在這條路上,陽光在他身上跳躍抖動。
“別動!”駝子警告她說:“你一動,手榴彈就爆炸。”
杜大浩停住腳步,望見那個空洞——窗口,灰塵篡改了她的臉,塊塊灰白像白癜瘋病人。那兩顆手榴彈在陽光照射下格外顯眼。
“放了她!”杜大浩高喊。
“你走上來,我就放了她!”駝子提出了放馬爽的條件。
杜大浩朝樓梯奔去,駝子拔出手槍。
馬爽看到危險,她突然大喊:“別——過——來,大浩!”然後對駝子說,“你殺了我愛的人黃寧,我要為他報仇!”說罷,扯動身體……
“不!”杜大浩使出生命全部力量似的大喊,他見她身體蛇般地扭動,隨著“黃——寧,大——浩”的呼喊聲,手榴彈“轟隆”地一聲巨響,回音在大崗的天地之間,響,響……
這時,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的太陽穴,沈放狂笑道:“臥底大英雄,可惜你沒機會去佩戴公安英模獎章了!”
“砰——”驟然一聲槍響。
應聲倒下的不是杜大浩,而是殺手沈放。
趙春玲慢慢收起槍……
“馬——爽!”杜大浩呼喊著向彌漫著硝煙的樓上跑去。
眼前血肉模糊兩個人,殘體重疊著,他抱住馬爽,淚水奔湧而瀉。
先前趙春玲在街上偶然看見杜大浩的馬自達轎車,他正匆忙朝城外急駛,令她迷惑。
“杜大浩有點不對勁兒。”趙春玲把自己的懷疑對包俊海說了。
“他一定有了馬爽的消息。”包俊海見趙春玲怔怔望著自己,吩咐她:“你和老陶快去支援,一定要保護好他!”
“杜大浩他?”老陶錯愕。
“‘鷂鷹’……”包俊海正式告訴專案組全體幹警:杜大浩就是臥底的“鷂鷹”。
趙春玲、老陶立即開車出去。
他們的尋找中,聽從南郊回城的一位出租車司機說,他聽見那聲巨響好像天塔水泥廠方向。
他們趕到時,殺手沈放正槍口對著杜大浩,千鈞一發之際,趙春玲舉手槍擊斃了沈放。
杜大浩抱著馬爽屍體走下樓,他淚水滿臉雨般地肆流,徑直朝廠區外走去。他不是送她去醫院,而是走向一個潔淨的地方,水泥廠內太髒了。
趙春玲、老陶默不作聲地跟在杜大浩的身後。
杜大浩抱著馬爽的身影走向淡藍色的天空,走入蕭蕭冬色的原野……
5
震驚全國的地市級公安局長冉江被殺案及緝毒刑警李婷、黃寧遭暗殺案一一告破。橫行大崗多年的“藍雀”黑惡勢力團夥被鏟除,一批與黑惡勢力團夥沆瀣一氣的公職人員和負案罪犯全部落入法網……大崗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藍雀”黑惡勢力團夥案,做出宣判:
張經綸,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梁彪(小九),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王力偉,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張克非,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尚俐莉,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剝奪政治權利五年;
柴文超,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
那天,大崗出現曆史上少有的氣象景觀——霧凇,街樹結滿晶瑩冰花;
那天,逃到外地躲藏的王平安帶兒子喆返回大崗,新任公安局長趙春玲到火車站接他們,三人在站台上擁抱在一起;
那天,團市委、婦聯組織百對新人在大眾劇場舉行集體婚禮;
那天,東方電子集團在大崗開發區建立“東方科技園”奠基典禮;
那天,市公安局新任刑警支隊長老陶率領刑警又全力以赴投入新的案件偵破;
那天,幾輛掛著“歡迎新兵入伍”標語的大卡車,駛過整潔的大街;
那天,在李婷、馬爽的墓前,杜大浩分別獻上百合花和玫瑰花,隨後悄然離開大崗;
那天,那天,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