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坑軍陣的布局,顯然是根據當時的時代背景和軍事條件所決定的。當時的情況是,弩兵和騎兵盡管在戰國末期特別是秦代已發展成相對獨立的兵種,但在戰場上卻不能構成獨立的軍陣。盡管這時的弩兵已形成集中的兵團並排成相應的隊形,做到了前後相次,射時前無立兵,隊無橫陣,張而複出,射而複入,更發更上,番次輪回的戰鬥效能,卻無法做到軍陣所要求的千變萬化,因戰局的不同而進退自如的功能。因其行動緩慢、兵器殺傷效能單調,決定了在戰場上必須同其他兵種配合的特點。與此相反,騎兵盡管行動迅速、機動靈活,可惜他們手中的兵器不是槍、刀、劍、戟,而是勁弩。兵器的局限,使之不得不同樣必須同其他兵種配合。因為勁弩使用不便,況且鞍馬沒有腳鐙,這樣的兵種假如獨立成陣,其在戰場上的使用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盡管二號坑中的四個軍事集團不能單獨成陣,但是他們一旦得以組合,就形成了一個具有強大殺傷力和攻擊效能的曲形陣,這種軍陣應用於戰場,必將是所向披靡,威力無窮。這種多兵種配合形成強大陣容的戰略思想,隨著戰爭的發展,越來越受到軍事家的重視。當冷兵器退出曆史舞台:熱兵器興起之後,這種列陣思想同樣滲透到現代化的戰爭之中,從而形成了規模更加龐大、兵種更加複雜的“立體”軍陣。
既然一號俑坑和二號俑坑模擬的是兩個實戰的軍陣,三號俑坑又作為指揮部出現,那麼這三個俑坑就應是一個密不可分的軍事集團。這種不同兵種的排列組合方法,是遵循什麼樣的軍陣戰略原則
無需絞盡腦汁就會明顯看出,這個大型軍陣的排列,和春秋以前的陣法相比已大不相同了。周滅殷的牧野之戰,隻是一種單調的車步配置一線的橫排方陣。雙方交戰時均作全正麵衝突,在戰術思想上沒有采取策略性的變化和藝術的表現。敵我雙方隻是靠兵器的優劣、士氣的不同而決出勝負。
秦俑坑軍陣布局和兵種的排列,隱現著一種隨戰場情況變化而軍陣和兵種配置也隨之變化的跡象。執弩的前鋒射擊後,可隨即分開居於兩側給後麵的主力讓路,騎兵則根據不同的敵情,以迅疾的速度衝出軍陣,和步兵主力形成犄角夾擊敵人。這種戰術上的變化,在春秋中期的車戰中就已開始出現,到戰國時期隨著步兵與騎兵的興起,這種以夾擊為隊形的陣法漸趨成熟。春秋時期大排麵的車陣戰已被這種追擊、包圍、正麵進攻的戰略戰術所替代,兵法中所雲的“雁行之陣”也由此形成。
秦俑軍陣無疑是已趨成熟的“雁行之陣”的再現。可以想象的是,當戰爭一經開始,陣前的弓弩手先開弓放矢,以發揮其穿堅摧銳的威力。一號坑的步兵主力乘機向前推進,二號坑的騎兵與車兵避開敵軍正麵,以迅猛的特長襲擊敵軍側翼,一號坑步兵主力在接敵的同時將隊形散開,和車騎兵種共同將敵包圍,致使敵軍呈困獸之狀,從而達到殲滅的目的。這種戰術正如孫子所言:“凡戰者,以正合,以騎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於江河。”一號俑坑是以傳統的車兵與密集的步兵組成的龐大軍陣,兵力部署相當於二號俑坑兵力的3倍,而二號俑坑則是由弩兵、騎兵、車兵組成的軍陣,當二號俑坑的兵車、戰馬以“取銳”、“迅疾”的快速進攻戰術衝入敵陣時,一號坑的大軍則“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與敵軍正麵交鋒,這種布陣方法,可謂大陣套小陣,大營包小營,陣中有陣,營中有營,互相勾結,又有各自摧銳致師的性能和目標。曲陣的神奇變化,迅疾勇猛;方陣的高深莫測,雄壯威武,使得這個雁行之勢,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無敵。千古一帝的秦始皇正是利用這樣一支所向披靡的大軍和劃時代的軍事戰略、戰術思想,以氣吞日月之勢血蕩中原,席卷天下,成為千古一帝。
自1974年3月西楊村農民發現第一塊陶片到1977年10月,秦始皇陵兵馬俑坑的8000地下大軍,以磅礴的氣勢和威武的陣容,接受了當今人類的檢閱。它的出現,如同一輪初升的太陽,使沉浸在漫漫長夜的東方古老帝國的神秘曆史再度燦爛輝煌。
當新華通訊社頻頻發射電波,向全世界報道這一東方文明的盛況和奇跡之時,西方新聞界也不甘寂寞地發出了足以令人同樣震撼的信息:
希臘通訊社報道:“1977年11月,希臘弗吉納村發現一座巨型墓葬。據考古學家鑒定認為這座墓葬可能是2300年前亞曆山大大帝的父親、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的墓葬……”
意大利廣播公司報道:“截至1977年12月底,意大利曆史名城龐貝的考古發掘工作已走過了戰後30年的曆程。對這座羅馬時代由於火山爆發而湮沒的城市,經過考古學家的科學鑽探和發掘,已完全掌握了整座城市的形製和布局,許多殿宇的殘骸在發掘中得以保護……”
相互交映、此起彼伏的電訊,喚起了人類久遠的記憶,幾乎處於同一個曆史時代的人類有史以來3個最偉大的古代帝國異軍突起,共同步入世人的瞳眸。馬其頓鐵蹄東征,亞曆山大名垂青史。而以小博大的羅馬,最終戰勝迦太基,稱霸地中海,愷撒大帝建立了光天耀日的偉業。遠在世界東的方春秋戰國時代,各路諸侯逐鹿中原,大秦帝國掃六合,贏政憑借鐵血手腕蕩平天下,登上了“千古一帝“的大位。曆史的長河星漢燦爛,人類的星光照耀千秋。馬其頓—羅馬—中國,3顆輝煌耀目的巨星又在20世紀人類心中升起。
曆史讓後人看到的是,當公元前356年,曾在西方建立起橫跨歐、亞、非三洲疆域的馬其頓帝國的亞曆山大大帝,在希臘北部馬其頓的一座王宮裏誕生之時。遠在世界東方的一個諸侯國——秦國,已從櫟陽遷都鹹陽,並通過“商鞅變法”悄然崛起,開始了吞並山東六國逐漸統一天下的偉大的軍事行動。
在黃河、長江兩大流域的廣袤土地上,自春秋以來隨著各路諸侯的兼並戰爭而強盛的齊、楚、燕、韓、趙、魏、秦七家雄主,為爭奪天下霸主地位繼續拚殺搏擊,逐鹿中原。戰爭之頻繁,規模之巨大,兵車之眾多,遠非歐洲的亞曆山大東征和羅馬與迦太基之戰所能比擬的。戰爭的方式由較原始的車戰、陣戰的直接對抗逐漸演變為以步、騎、弩兵為主的野戰和賦予多種變化藝術的包圍戰。著名的秦趙“長平之役”,兩軍從公元前262年一直拚殺到公元前2印年,結果是趙國40萬大軍降卒被坑殺,秦國軍隊也傷亡過半。無數將士慘死沙場,成川的熱血蕩滌著中原。
曆史的動蕩亟需一位鐵腕人物站出來,用超人的智慧和強大的武力完成統一。秦始皇正是在這曆史潮流的發展中挺身而出,“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禦宇內”,以叱吒風雲的蓋世雄威,席卷天下,蕩平六國,完成了曆史賦予他的偉大使命。
秦王掃六合
公元前238年,秦王贏政加冕親政並以他的機智與果敢粉碎了呂不韋和嫪毐集團,稍試鋒芒後,便開始實現吞並六國、統一天下的雄心壯誌。
這一年,呈現在秦王麵前的是兩種針鋒相對的戰略主張:一是呂不韋之後繼任丞相的李斯提出的“先取韓”的戰略,另一種是大思想家韓非提出的“舉趙、亡韓、臣楚魏、親齊燕”的戰略。李斯的主張體現了先弱後強的作戰方針,而韓非的主張則體現了先強後弱、遠交近攻的戰略部署。
贏政清醒地認識到,秦國的軍事力量比任何一個諸侯國的力量都要強大,若單個較量,秦軍無疑占絕對優勢。韓非的主張無疑是為打破諸侯合縱考慮的,是一種新的形勢下戰略目標的發展與轉移。“舉趙”以擊其頭,使六國群龍無首,同時“親齊燕’’以斷其身,合縱難以形成。
秦王政以一個戰略家的傑出才智,不顧李斯等人的強烈反對,毅然決定采用韓非的戰略方針:遠交近攻,舉趙亡韓,作出了集中主力,打擊趙國的具有重大軍事戰略意義的抉擇。
公元前236年,秦王贏政派名將王翦、楊端、桓崎率30萬大軍進攻趙國。時及趙國大將龐涓正率兵與燕國交戰,秦軍乘虛而入,占領了上黨郡及河間地區。第二年,秦軍又攻下平陽、武城。趙國軍隊陣亡10萬餘眾,大將扈輒死於亂軍之中。公元前233年,秦軍又一舉攻下了趙國的赤麗、宜安,兵臨邯鄲城下。趙國危在旦夕,急從北方調回正在防禦匈奴的名將李牧。當時李牧所率軍隊為20年前秦趙長平之戰之後僅存的一支精銳,麵對國破家亡的危局,李牧以出色的軍事才能指揮將士,與秦軍在邯鄲城外進行了一場血戰。結果是秦軍遭到了攻趙以來的第一次慘敗,指揮戰鬥的主將桓崎由於戰敗而畏罪潛逃燕國。第二年,秦國大軍再次進攻趙國,又被李牧指揮軍隊擊退。
盡管秦軍兵敗,但趙國的勢力已大大削弱。禍不單行,公元前230年,趙國又出現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災。戰爭的消耗,災情的折磨,政治的昏暗,此時的趙國已成強弩之末,強大的秦軍就要給其致命的最後一擊了。
趙國自身難保,聯縱已不可能,趁此良機,秦始皇派兵一舉將小小的韓國拿下,昏庸無能的韓王被俘。
李牧盡管兩次大敗秦軍,但未能挽救趙國滅亡的危局。公元前229年,秦國大將王翦、楊端兵分兩路撲向趙國。久經戰場的宿將李牧、司馬尚率趙軍拚死抵抗。兩軍進行了數百次廝殺,均遭巨大傷亡。將士血染戰袍,屍骨遍地,雙方苦苦搏擊一年之久未分勝負。秦王政親臨現場觀戰,以鼓舞士氣,並要不惜全力拿下邯鄲。與此同時,他采用尉繚的“離間其君臣”之計,派人用重金賄賂趙國權臣郭開。郭開貪利而向趙王誣告李牧、司馬尚欲謀叛亂,隻守不攻,作戰不力。難辨真偽的趙王立即派趙蔥、顏聚去取代李牧、司馬尚的兵權,李牧深知趙蔥、顏聚皆非將才,絕不是秦國名將王翦的對手,在大敵當前的危急關頭,李牧以國家存亡為重,抵抗王命,拒不交出兵權。趙王與郭開密謀派人將李牧抓獲並處以死刑,司馬尚被免職關入大牢。可惜李牧忠誠一世,壯誌未酬,沒有戰死沙場,卻被奸臣所害。
李牧一死,趙軍軍心大亂,結果秦軍不到3個月,便攻克邯鄲。趙國從此不再存在。
強大的趙國一旦滅亡,弱小的魏國和燕國的悲劇命運已無法改變。盡管不乏有荊軻那樣的流浪漢兼敢死之士,慷慨悲歌,欲搞國際恐怖活動,給秦王政以先發製人的打擊,但仍未能擺脫國破家亡的結局。兩國隨著趙國的滅亡,也很快走到了盡頭。
時勢造英雄,但英雄必須正確駕馭和把握時勢,否則便不再是英雄。
四國吞滅,秦國麵臨的敵人便是齊、楚。很明顯,這兩國的實力,楚遠比齊強大,而秦與齊和親修好40餘載,和楚數次結怨。麵對齊、楚兩國的不同局勢,如何確定征討戰略方針?
當秦始皇征求文臣武將的意見時,聽到的多是先攻齊、再伐楚的戰略理論。這個理論實則是李斯“先弱後強”作戰方針的延續。
秦始皇依然沒有這樣做。他再次清醒地認識到,齊國雖弱,但有相當的軍事實力。如若先攻齊,免不了還要和強楚進行一次惡戰。同時還要遭到齊、楚合縱的威脅。若先滅楚,可使齊秦之交不破,齊楚合縱不成。一旦楚國滅亡,齊國不戰而降。
於是,秦始皇再次使用了集中主力打擊主要敵人的戰略方針。公元前225年,秦始皇派大將李信率20萬秦兵伐楚,因年輕氣盛的李信過分輕敵,秦軍遭到慘敗,退回秦國。
公元前224年,秦始皇改派王翦率領60萬大軍出征伐楚。當秦軍壓人楚境時,楚國名將項燕立即調動國內全部兵力迎戰。王翦吸取了李信兵敗的教訓,堅守營盤而不出戰。待秦軍養精蓄銳、鬥誌旺盛之際,才下令出擊。60萬大軍洪水般衝入敵陣,此時的楚軍已失去戒備之心,猝不及防,被秦軍一舉擊潰。楚國名將項燕也戰死於亂軍之中。不久,秦軍攻下楚都壽春,楚國滅亡。
未出秦始皇所料,楚國一滅,齊國已成甕中之鱉,被王翦的大軍一觸即潰,齊亡。
齊楚征戰,在顯示了秦始皇傑出的軍事戰略才能的同時,也暴露了他使用將領的失誤和弱點。但他的失誤和本身具有的弱點,並未妨礙他偉業的建立。自秦王政號令秦軍大舉攻趙開始,到齊國都城陷落,勇猛的秦軍將士在短短的15年間,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天下,關東六國全部覆亡。2000多年後,人們看到的秦始皇兵馬俑這一龐大的地下軍團,正是悼念為秦始皇掃平六合,血染華夏的秦軍忠烈國殤。
在“六王畢,四海一”的頌歌聲中,一個專製主義中央集權的封建帝國於世界東方誕生。中華民族在兼並戰爭的號角與血雨腥風中鳳凰涅[般+木],浴火重生。在西起臨洮,東至遼東,北至陰山,南到南海的廣袤土地上,不同民族和部族的人民開始使用同一種文字、同一種貨幣、同一種度量衡,共同生活在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的管轄之下。
然而,六國滅亡,中原統一,已成為秦始皇帝的贏政並未就此停止征服與進攻的腳步,天然的性格使他一生的思想和樂趣對“征服”二字格外傾情,且把秦民族“剛毅沉勇”“百折不回”的民族性格發展到了無人可及的極端。他建立了一套嚴酷的刑法製度,對於異己思想和異己分子進行毫不留情的鎮壓與整肅。在他看來,焚書坑儒,嚴刑酷罰,周密法網都是帝國對黔首們所必須的鎮壓和征服手段。隻有如此,黔首們才跪在天子與官吏們的腳下叩頭服膺,山呼萬歲。
而此時,中原北部的情形已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匈奴人由弱到強,趁秦滅六國之機,單於頭曼率匈奴大軍南下,攻占了黃河河套以南的地區,致使秦都鹹陽麵臨嚴重威脅。“亡秦者必胡”的議論已在民間流傳開來。
同時,地處五嶺之南的“百越”陸梁人,對秦的統一和政治的穩定也造成一定的威脅和困擾。要建立一個強大而牢固的封建帝國,就勢必要對這兩股軍事力量給予打擊。
問題出現了。擺在秦始皇麵前的是匈奴人,慓悍強壯,以戰征之,難攻難守;而“百越”雖遠隔千山萬水,路途遙遠,但部族分散,軍事力量相對較弱,攻取較易,守戍也可能成功。
麵對新的局勢,秦始皇毅然實行戰略大轉移,采取了先弱後強,先遠後近的征戰方針,這實則是15年前李斯等人戰略思想的複活,秦始皇終於在曆史發展進程的這一階段付諸實施了。
50萬秦軍兵分五路,以戰略進攻的姿態出現在“百越”戰場上,很快取得了占領這塊土地的勝利。南海也因“百越”的征服而打通了。
隨著對“百越”戰爭的勝利,秦始皇立即派大將蒙恬率30萬大軍攻擊匈奴,由戰略防禦轉為戰略進攻。結果匈奴退卻700餘裏,並最終形成了“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的戰略局麵。
至此,在秦帝國才真正達到了四海歸一,天下大同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