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狂飆到來之前(3 / 3)

想的效果。

兩部羊皮書共宰羊200多隻,先後有40多個單位予以協助才最終修複成功。這項“國際任務”的完成,使參與的修複者在得到了中阿雙方外交、科學界髙級官員一致稱讚的同時,也使此項技術在即將到來的馬王堆漢墓出土絲織品的修複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盡管此時的夏鼐還沒有恢複主持考古所全麵工作的權力,但他的崇高聲望和在考古界無人可比的學術地位,不得不使王仲殊敬讓三分。於是,王仲殊沉思片刻對夏鼐說?/‘夏先生,如果他們發現的馬王堆古墓是定王劉發或他母親的墓葬,那裏邊可能有金縷玉衣和大量的絲織品,您看派誰去合適?”

“技術組的幾人中,王振江、白榮金參加過滿城漢墓的發掘,提取和修複過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夫婦的金縷玉衣,這方麵他們有經驗,冼自強參加過定陵地宮的發掘,提取過絲織品,至於王抒嘛,在絲織品的提取和研究上就更沒的說了3”夏鼐在一一分析著手下的幾員大將。

王仲殊轉身問王冶秋:“你們派了幾個人?”

“兩個,胡繼高和王丹華。”王冶秋答。

“那我們也派兩個吧。”王仲殊說著,以商量的口氣征求夏鼐的意見:“夏先生,您看咱派王抒和白榮金怎樣?一個主搞絲織品,一個防備金縷玉衣出土後的提取和保護。”

“可以,讓他們兩個先去,如果還覺人手不夠,再增派人員。”夏鼐回答道。

4月13日,中科院考古研究所技術組的白榮金、王杼兩名專家,帶著主持工作的副所長王仲殊的囑托以及湖南方麵的熱切期望,攜帶照相器材等考古發掘專業工具,先於國務院圖博口的胡繼高和王丹華,登上了北京開往長沙的列車。也就在這個時候,長沙馬王堆發掘工地已發生了意想不到的巨變。

當馬王堆墓穴內發現特大型棺槨的情況通過省文化組副組長張瑞同向省委、省革委會分別作了彙報後,引起了上至省委第一書記華國鋒,下至各部門領導人的重視。與此同時,湖南新聞界也聞風而動,新華社湖南分社、湖南日報社、電視台、廣播電台、瀟湘電影製片廠、湖南省圖片社等幾十家新聞、影視單位,紛紛派出了新聞、攝影記者向馬王堆工地湧來。當地群眾、長沙市民更是不甘落後,爭先恐後地趕來,欲一睹這曠世奇觀。整個發掘工地人聲鼎沸,擁擠熱鬧起來。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廣州軍區副司令員、湖南省委書記張平化,湖南省委書記、解放軍第47軍政委李振軍和湖南省軍區司令員楊大易等人,驅車趕往馬王堆發掘現場,在親自察看了現場並詢問了發掘情況後,立即在366醫院召開省委常委會議,決定由李振軍和省委政工組副組長、省軍區副政委馬琦來分管發掘事宜,由省文化組副組長張瑞同主抓,同時以省委的名義,在366醫院大門口張貼通告。其大體內容是,為保證正常的發掘秩序,保證地下文物的安全,請群眾不要圍觀,嚴防階級敵人的破壞和搗亂等等。需要對這樣一個頗具軍隊色彩的領導班子特別指出的是,自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紅衛兵在各地製造混亂並將各級領導崗位上的當權派打倒後,毛澤東便派解放軍以“支左”的名義,進入地方各級領導崗位,以便收拾殘局。到1968年9月,全國29個省、市、自治區都已成立了革命委員會,有60%以上的省級領導崗位都掌握在高級軍官手中。以前的省委、市委和自治區黨委的書記或被打倒、或被撤銷、或被調離,隻有6%的人留任。此時湖南方麵組織的這個領導班子,就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社會大背景下產生的。

就在發掘人員向北京求援的同時,為增加發掘力量,經報請省委同意,將正在湖南江永縣農村下放勞動改造的原湖南省博物館考古學家周世榮調回長沙,參加馬王堆漢墓的開棺工作。4月14日,王抒、白榮金乘坐的列車抵達長沙。為了表示對北京專家的尊重,湖南省博物館根據省文化組張瑞同的指示,迅速將兩人接至當

時長沙規格頗高的湖南賓館下榻。兩人在賓館稍事休息,即乘車

向馬王堆工地趕去。

王孖、白榮金與發掘人員崔誌剛、侯良、周世榮等一一見麵略作寒暄後,即開始作現場勘察。當兩人看到從墓穴中挖出的填土小山一樣地堆在一旁,心情為之一振,尤其是當他們進入深達十幾米的幽深墓穴並親眼目睹那口奇大無比的木質棺槨時,盡管兩人對此早有耳聞並自信見多識廣,但還是大大地驚訝了好一陣子。

接下來,便是圍繞這世所罕見的巨大棺槨如何開棺和提取文物問題的討論。根據王孖的建議,發掘人員首先在墓坑之上搭起大棚,以防雨水浸襲。同時在大棚內搭起照相架,以便更好地擴取發掘資料。當王抒得知發掘隊隻有一台老式相機、且包相機的皮盒子漏光,幾乎無法使用時,當即提出除自己帶來的那台用2000元人民幣從日本進口的高級相機外,需從湖南省圖片社調兩台進口相機和兩名專職攝影人員以便配合,並要求這借調來的兩人要聽從王孖的指揮。由於“文化大革命”風潮依然未熄,各地的武鬥事件時有發生,故處事嚴謹的王抒建議將所拍攝的照片資料共分成三份,分別放人中科院考古研究所、湖南省博物館、湖南省圖片社等三家保存,這樣即使一家或兩家受到武鬥的衝擊並將照片損壞,還可有第三家保存的資料以備作學術研究之用。當然,如果第三家也遭到衝擊並將資料損壞,那就隻好聽天由命了,因為現在所能做到和防範的隻有這些。

與此同時,白榮金要求發掘隊請來一名木匠,帶著全套工具並準備若幹木料在工地守候,一旦棺槨中有文物出土,且需要用木箱等盛放時,木匠必須按指定規格以最快的速度將木箱製好,以使出土文物得到最好的保護。白榮金還要請一名鐵匠守在工地,時巍準備打造所需發掘工具。碰巧,在離馬王堆工地不遠的一個民巷裏,就有一個小鐵匠作坊在開爐營業,這倒省了發掘隊的一份心思。

經過一番討論和緊張的準備,發掘方案和發掘工具相繼訂定備齊。為盡可能地使發掘資料清楚而完整,王抒帶人在距墓口之下8米深的地方搭起了大小相連的兩個木架,並安裝了四個碘鎢燈,以備照相人員之用。

這天晚上,王抒、白榮金從工地回到湖南賓館,年輕的服務員一邊找鑰匙為其開門,一邊望著兩人灰頭土臉的樣子和滿腳的泥土,瞪著烏黑明亮又有些天真的眼睛,迷惑地問道:“你們是幹啥的?”

“你看我們像幹啥的?”白榮金調侃地反問。

服務員小姐想了一會兒說:“我猜不出來,看你們被車接車送的樣子,像個領導,可是每次出去回來,又看到你們滿身泥土,像個種地的農民,這樣奇怪的事,咱怎猜得出?”

白榮金、王抒被姑娘的一席話逗笑了,王抒說:“告訴你吧,小姑娘,我們既不是領導,也不是種地的農民,而是刨墳掘墓的!”

服務員小姐聽罷,瞪著驚奇的大眼睛,輕輕搖了搖頭說:“你們騙人哩!”

“不是騙人,是真的,我們就是挖墓的^”白榮金一臉正經地回答。

“那你們挖誰的墓?”小姑娘似信非信地問。

“五裏牌外馬王堆一座漢朝的墓葬。”王抒答。

小姑娘聽了,更有些不解地問:“漢朝,那是什麼朝?”

王抒、白榮金大笑起來。看著小姑娘滿臉的天真,白榮金補充道:“漢朝嘛,是一個叫劉邦的人創立起來的一個朝代……”

白榮金尚未解釋清楚,小姑娘又急不可待地問:“這個劉邦是好人還是壞人?”

望著小姑娘透出的天真幼稚的神色,兩人苦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答道:“我們也搞不清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反正隻管挖他的

墓就是了。”

小姑娘不再問,開了門,兩人走了進去。

白榮金往床頭一坐,欲脫衣服洗涮,低頭望了一眼鞋子上沾滿的泥土,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便抬頭對王開說:“我看這不是咱住的地方,非搬走不可。再說,明天就要正式開棺了,住這裏咋行?”

“他們不是說工地沒地方嗎?”王抒答。事實上,自被安排到這裏居住的第一天,兩人就覺得很別扭,曾向湖南方麵提出要搬到工地居住的想法。可湖南方麵出於對北京專家的尊重,還是以工地沒有地方居住為名拒絕了,依然讓他們留住在這裏,但他倆卻總感到自己滿身的泥土與清潔、肅靜、舒適的高級賓館的整體氛圍不協調。於是白榮金說:“幹脆,明天車一來,咱們就將行李放到車上,一同到工地。臨走時告訴服務台將房退掉,這樣領導們就會在工地為我們安排地方了。”

“好吧,就這樣。”王抒答。

第二天一早,兩人收拾行李,退掉房間,乘車向工地奔去。負責發掘工作的省文化組副組長張瑞同,隻好將墓旁自己居住的一間小南屋讓出來,讓王、白兩人住了進去3就在王抒、白榮金住進工地的小屋的當天夜裏,王抒由於久不能寐,便獨自一人起床到外麵散步。當他來到發掘現場時,隻見侯良正率領一群參加馬王堆漢墓發掘的女講解員,用竹筐從墓坑中向外運送木炭、白裔泥等雜物,為開棺掃除最後的障礙。隻見這些姑娘們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與汗水,一個個赤著腳,用頭頂著竹筐,艱難地向坑外運送。此情此景,王孖大為感動,他想用相機拍下這個感人的場景,但自己帶來的照相機沒有閃光燈,隻好找到住在不遠處、前來拍攝電影的瀟湘電影製片廠的攝影師,請求拍攝幾個鏡頭。誰知這位攝影師來到現場之後,看到姑娘們衣衫不整,頭發散亂不堪,渾身泥水,赤腳弓背的樣子,說:“她們的形象太差了,要是拍了,有損中國人的形象,我要犯政治錯誤的……”當場拒絕了。王開再三請求,這位攝影師最終還是沒有同意。

此事過去25年之後,重病在身的王抒回憶這段往事時,以十分敬佩和感念的心情說,馬王堆漢墓的發掘,侯良和那群小姑娘作出了最大的努力。墓坑中幾萬斤木炭和白膏泥,幾乎都是這些湖南妹子用頭一筐筐頂出去的。由於晝夜苦戰,這些小姑娘的身體大多都累垮了。當時一個叫丁送來的女講解員,由於疲勞過度,頭頂木炭突然暈倒,差一點栽入墓坑,趕緊送到366醫院急救室搶救才脫險。而侯良當時正患肝病,依然是晝夜在工地上苦幹。他像農村的生產隊長一樣,清晨起來四處喊人,用80元錢買了一輛舊自行車,先帶上工具從城裏的家中出發,每天早出晚歸。每逢下大雨,他一個人守在墓坑邊,觀察水的流向,並及時開溝排水。在馬王堆一號漢墓發掘過程中,他磨爛了三套衣服,一個很厚的墊肩也因為擔土而磨得麵目全非了……遺憾的是,這樣感人的場景在後來拍出的電影中,沒有留下一個鏡頭,也沒有一個記者、作家去描述他們為此付出的艱辛。事實上,正是這些“有損於中國人形象”的中國人,胼手胝足,負重前行,構築起共和國大廈的堅強基石,為新中國的考古事業作出了非凡的貢獻。

死者的地下宮殿

4月17日上午10時,考古發掘人員下到墓穴內,把木槨頂部打掃幹淨。由於棺槨龐大,結構複雜,且從墊木底到外槨蓋頂麵的高度為2.8米,幾乎等同於一層樓房的高度,在開棺揭槨之前,發掘人員對此作了詳細的觀察和研究,並製定了相應的對策,決定先將槨的外框拆除再掀槨蓋。槨的外框是用各為兩根長6.73米、寬4.9米、厚0.4米的方木組成,其四角相互以卯榫接合,極其嚴密和牢固。外框內是5塊木板橫鋪而成的蓋麵,亦是嚴絲合縫地鑲嵌在框木的槽口上,隻要拆除外框,揭開蓋板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開啟棺槨是白榮金的拿手好戲。很早的時候,他就跟北京一個技藝非凡的木工王福祥師傅學過木器的製作,並對各種木器的榫卯結構及排列組合有很深的研究,想不到這次開啟馬王堆漢墓的棺槨竟派上了用場。他事先找工地外的小鐵匠爐打造了6把錐形銳器和6個鐵鉤,作開棺揭槨之用。此時,他先帶領發掘人員將錐形銳器一點點插入槨框的搭榫部,再用撬杠慢慢使四根方木漸漸脫離、移動,終使外框全麵解體,紛紛墜地。

接下來,就是對蓋板的揭取。隻見多名發掘人員手扒蓋板的邊緣,隨著省委派來的現場指揮者馬琦一聲“開——”,所有的人一齊用力,寬大而厚重的木板騰空而起。緊接著,另外4塊蓋板陸續被揭開。這時,大家發現除這一層蓋板外,裏麵還有槨板蓋封著。考古人員又以同樣的方法,連著打開了兩層槨板,至此,一個埋藏千年的地下寶庫豁然呈現在大家的眼前。

這是一個結構呈“井”字型的槨室,中間是光亮如新、刻畫各種紋式和圖畫的棺木,棺木的四邊,是4個巨大的邊箱,邊箱裏塞滿了數以千計的奇珍異寶,這些寶物在陽光的照耀下,燦爛生輝,光彩照人。在場者先是被驚得目瞪口呆,接著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這是世所罕見的埋藏2000多年的珍寶啊!這需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能保存到現在,並不失當年原有的風采華姿啊!這個發現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既然無意中發現了盛裝著琳琅滿目的寶物的邊箱,發掘人員自然要首先對其進行清理和保護,同時,大家對這種“井”字形的奇特棒室感到異常地興奮和驚訝,因為像這種井字形的棒室在考古發掘中還是首次見到。這種槨室的形式是從什麼時候產生,又是在什麼時候消失的呢?

從已發掘的考古資料和文獻記載看,在原始社會早期,墓葬的形式極其簡單,隻是在地下挖一個土坑,既無棺槨,也無墓室,死者的屍體也無特製的東西加以包裹,隻是用土草草掩埋了事。大約從母係氏族公社後期開始,對死者的屍體,有了以樹枝等物遮淹後再覆蓋土層的做法,即文獻中記載的“厚衣之以薪”。到了父係氏族公社的後期,隨著私有製的產生和貧富的分化,對死者的埋葬方式也有了較大的變化和發展,墓坑的土壁又增加了一層圍護的木

棺槨及隨葬器物出土實況

板。這樣的墓葬通過考古發掘,在山東泰安大汶口已被發現。在一個長4米、寬3米的墓坑內,考古人員看到坑內土壁圍置和鋪墊了木材作為木槨,有的木槨底部還塗以朱色。當然,這時的木槨隻是利用了不事雕鑿的天然木料,與後來春秋戰國直至西漢時期的木槨有著極大的差異和距離,但它畢竟邁出了墓室建築的關鍵性的第一步。在浙江嘉興馬家浜文化、良渚文化遺址中所發掘的墓葬,發現了用加工過的木板圍成的槨室,這是墓室建築由低級向高級發展過程中的又一個階段。

從近幾十年的考古發掘情況看,大型木槨墓室製度的完善和達到頂峰,應在春秋、戰國到西漢之間,這個期間的墓葬除木製棺槨外,尚無大型磚石砌築的墓室發現。當然,由於一些帝王陵墓沒有得以發掘,其地下建築和葬製不詳,對是否有磚石砌築的墓室一時還難以下準確的結論。

當曆史發展到西漢末期和東漢初期,帝王將相甚至普通官宦的墓葬,基本揚棄了木棺玄宮的建築方式,逐漸以磚石取而代之。這個轉折,在古代葬製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後來有研究者認為,可能是由於吸取了木槨墓容易被盜被焚的教訓,以及磚石建築技術的發展,才引起了這場變革。是否就是這個原因,有待進一步探討,但有一點卻是肯定的,那就是墓葬結構變革了。考古學家在河南洛陽發現的幾座西漢晚期墓葬,就是用磚結構而成的墓室。但與後來磚石結構的墓葬所不同的是,磚的尺度很大,長1米左右或在1米以上,寬四五十厘米,厚10多厘米,且內為空心,表麵刻有各種圖案花紋。也許從這個時期開始,磚石發券或疊澀砲建築的墓一直在不斷發展,貫穿了東漢、隋、唐、宋、元、明、清等各個朝代。從已發掘的帝王陵墓來看,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磚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不同的石料,成為磚石混合的結構,到了明、清時期,帝王的墓室就更加宏大完備了。已發掘的明十三陵定陵和對外開放的清東陵地下建築,即向世人作了充分的展示。

若單從馬王堆發現的木製結構的墓室和“井”字形棺槨來看,應斷定此墓葬當在春秋之後、西漢中晚期以前,因為從春秋開始,這種“井槨”製度就有所記載。如孔子用作教科書的《儀禮?士喪禮》,就曾專門提到喪葬用井槨的事。後來的士人褚寅亮在其著述《儀禮管見》卷下之一篇中,就曾明確指出:“井構者,以槨材兩縱兩橫,間疊而層累之如井字然。”而胡培暈在《儀禮正義》中,說得更加詳盡:“蓋槨周於棺,其形方,又空其中,以俟下棺。有似於井,故雲井槨。”如此詳盡的記述,可惜千百年來,後人隻在古文獻中見到,未有一件完整的實物出土以作資證。雖然通過考古發掘,從春秋至西漢的墓葬已先後發現了成千上萬座,遺憾的是墓室的棺槨非腐即爛,無一完整成型者,這就使後來的研究者在望墓興歎的同時,也為此引發了喋喋不休的論爭。馬王堆古墓這具龐大而完整的“井槨”的出土,使存在了幾千年的謎團頓然冰釋。

井槨的完整實物已經見到,但為什麼要做成井字形的墓室?有研究者認為:這主要是與古人視死如視生,認為死者靈魂不滅的觀念有關。既然死者靈魂不滅,且死後在另一個世界裏仍過著同人世間一樣的生活,也就自然需要生產工具和日用品以及生前愛好的玩物。為了使死者過得更好,後人就用殉葬的方式把這些東西送給他們。馬王堆地下墓室無論是布局還是所放殉葬品,正是這種靈魂不滅觀念在人類頭腦中紮根生長的具體體現。實際上,這是一場古代貴族宮殿以及主人日常生活的模擬,也可以說是死者的一*座地下宮殿。

之所以把它稱為地下宮殿,是因為井槨的整體布局采用了坐北朝南的形式,中央是墓主人的棺材,當後來棺材被打開時,發掘人員發現墓主人頭朝北腳朝南,是為生前的麵南背北形式。其周圍的4個邊箱,猶如不同的房間,北邊的頭箱可視作墓主人的堂屋和居室,是長年居住和生活的地方,也可理解為“正殿'因為是墓主人生活起居的地方,所以特別寬大,比其他邊箱大了近一倍,布置也比其他邊箱講究和闊氣,地下鋪著竹席,四周圍以絲幔。為什麼要鋪竹席、圍絲幔?這自然與貴族家庭當時的裝飾有關。從記述漢代人生活吃住的史料來看,當時的帝王將相和富貴人家的居室或堂屋,地下都鋪有各種不同材料製成的地毯,這頭箱底部的竹席,無疑是地毯的模擬和象征。另外,在居室或堂屋的牆壁上,都掛有用絲綢織繡的帷幔。《漢書?貨殖傳》曾記載說:“富者木土被文錦。”“木土”是指房子的牆壁,“被文錦”是指牆壁上掛著用錦繡做成的帷幔。《漢書?賈誼傳》也記載說:“富民牆屋被文繡”,亦是指牆上掛有絲帷這一風俗。這一風俗,不僅普通的貴族如此,即是貴為天子的宮殿,也大多采用這一裝飾。同是《漢書?東方朔傳》中就曾記載漢武帝的建章宮是“土木倚綺繡”,由此看來,這種在房屋殿闕的牆壁上貼掛絲帷錦繡的風俗,在漢代的上流社會是十分盛行的0

有關三層槨板被打開,發現了四個邊箱和邊箱內數以千計的珍貴文物的消息迅速傳遍長沙各界,新聞單位、電影製片廠立即增派來最為精明強幹的記者;攝影師和最好的拍攝設備。省委、省革委會的領導,以及各機關、單位、團體、工廠、學校的幹部、工人、學生連同長沙居民和附近的農民,懷著各種好奇之心,向馬王堆發掘工地蜂擁而來,整個墓坑之外形成了數千人圍觀、穿梭、議論的集市一般的混亂局麵。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新問題、新情況,發掘人員頓感茫然無措,情急之中不得不劃出大部分人員作接待介紹、維持秩序和文物的安全保護工作,發掘工作受到重大影響,文物的安全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威脅。麵對此情此景,發掘人員不得不請求在工地具體實施組織的省文化組副組長張瑞同向省委彙報,請求派兵封鎖工地。省委領導班子本來就是以手握軍權的部隊首長為骨幹組建而成,派兵封鎖自然不在話下,曾參加過長征的省軍區司令員、省委書記楊大易立即拍板,調一個連的解放軍進駐工地,實施封鎖。盡管如此,發掘工地依然是人來人往、觀者如潮,一個連的官兵也難以全麵封鎖,因為解放軍麵對的畢竟不是敵人而是長沙的幹部、市民、學生,軍隊與地方百姓也畢竟有著魚與水的關係,許多事情不宜太過分地做絕。這就注定了對局麵維持有不利的成分,致使許多人混水摸魚或明誆暗騙式地混進了現場。楊大易見狀,在板著臉嚴厲訓斥了進駐部隊一位連長的同時,親自來到發掘工地坐鎮指揮,希望憑借自己的權威,給發掘人員創造一個平和安詳的工作環境。但這位一世英武豪傑的司令員麵對蜂擁而來的地方大軍,也感到力不能敵,不得不作了退縮和讓步,工地上的人群和混亂局麵複又如常。在這種境況下,北京來的考古專家王孖向發掘隊領導人建議,讓發掘人員白天在室內研究提取、保護文物的辦法,打造相應的提取器具,夜間正式提取文物,並配發了工作人員和相關人員如新聞記者的證件,其他人一律不準靠近工地。此時,由國務院圖博口負責人王冶秋派來的兩位專家胡繼高、王丹華也抵達工地開始參加工作。

於是,發掘工地白天不再喧嘩、騷動,夜晚卻又熱鬧、繁忙起來。整個墓坑裏裏外外,高亮度的電燈、碘鎢燈交相輝映,照得工地如同白晝。發掘人員憋足了勁,懷著驚喜亢奮的心情,首先將工作目標正式對準了四個邊箱中的頭箱。

發掘人員麵對的這座墓室槨內的頭箱實屬罕見,其內中擺設亦是奇特,箱內兩側擺著古代貴族常用的色彩鮮豔的漆屏風、漆幾、繡花枕頭和兩個在漢代稱為漆奩的化妝盒。其中一個化妝盒的蓋和四壁是用夾胎(麻布胎)製成,盒底是用雙層的硬木胎做成,兩底之間有一個大的間隔,形成了事實上的兩層奩盒。奩盒上麵有一個圓蓋,外表呈黑褐色,上麵加刷一道很薄的清金漆(金粉與銀粉的混合體),之後,再用油彩繪以黃、白、紅三色雲氣紋,看上去光彩奪目,華麗璀璨。

打開奩盒的盒蓋,發現上層隔板上,放置著手套、絮巾、組帶和繡花鏡套子;再揭開下層,發現構造頗為奇特不俗:有一很厚的托盤,托盤上麵鑿有9條凹槽,每條槽內又放置著一個很小的奩盒,形狀各不相同,有的呈橢圓形,有的呈長方形,還有的呈圓形或馬蹄形。小奩盒上的花紋也各有差異,有的為漆繪,有的是油彩繪製,還有的為錐畫,或者是錐畫和漆繪相混合。經考古人員後來考證,此為九子奩。待將這些小盒子打開,發現竟全是化妝用品,形

同今天常見的唇膏、胭脂、撲粉等物,看來這是一個女人用的物品。

另一個外觀基本相似的奩盒為單層,裏麵除了5個小圓盒外,也放置1個小銅鏡及鏡擦子、懾、弗(小刷子)、笄(簪子)、木梳、木篦等各1個,另外有1把環首小刀,這些無疑都是梳妝用具。特別

有趣的是,梳篦是用黃楊木做成的,刨削工整,分齒均勻,一把寬僅5厘米的木篦,竟有74齒,究竟是用什麼神奇的製造工具將這把木篦製造出來的?在馬王堆古墓發掘20多年後,研究者也未能解開這個謎團。

如果說這個奩盒內僅僅是一堆化妝品和梳妝用具,倒不足以引起發掘人員的格外看重,讓發掘人員分外看重和視若珍寶的,則是在這個普通的化妝盒內,竟藏有一枚角質印章,上寫“妾辛追”3個字。妾為古代婦女的謙稱,那麼“辛追”兩字當是這個墓主人的名字。正是有了這個角質印章,世人才得以知道馬王堆一號古墓目前尚藏在棺內的墓主,是一個叫辛追的女人。

在這兩個盒子的旁側,站立著23個造型優美的木俑,其中10個身著錦繡長袍,雙手垂直拱於胸前,好像在隨時聽候女主人的召喚,這似乎是女主人貼身的高級侍女的模擬。在侍女的側前,有5個樂俑席地而坐,其中3個鼓瑟、2個吹竽,這應是墓主人家的樂隊。在這支樂隊之前,有4個舞俑正在作翩翩起舞狀,另外4個歌俑跪坐在地毯上似在放聲歌唱。看上去,這是一個頗具規模的家

庭歌舞團,從這些木俑的神態和形象中,可以想象到竽瑟並奏、鍾鼓齊鳴、舞姿翩翩、歌聲悠揚的歡樂場景,領略到墓主人生前過著怎樣的一種鍾鳴鼎食、豪華奢侈的生活。

另外引起發掘人員重視的一處是,在頭箱的中部,放置了多種盛酒用的漆鍾、漆鈁、漆壺以及用朱砂、紅漆和黑漆書寫有“君幸酒”三字的許多漆耳杯和漆卮杯。另外在一套漆器餐具上,多數有用紅漆或黑漆書寫的“君幸食”三字。從這些文字的字麵表達意思來看,似是讓客人喝酒、吃飯的祝詞。而整個頭箱,似乎就在反映墓主人生前起居、歌舞宴飲的生活模擬。

位於槨內的東、西、南3個邊箱,應是墓主人居處廂房的模擬,東邊箱放置了312支竹簡,上麵記載著1000多件隨葬品的名稱、質量、長寬度等,這些被稱作“遣策”的竹簡,就是墓中所有隨葬品的清單。除此之外,還有6個木俑和一個頭戴高冠身穿棉衣的“家丞”,它的腳下寫著“冠人”兩字,從其形象和文字上推斷,可能屬於今天的大管家一類的人物Q在這個大管家的周圍,有59個立俑,似為一般的家庭傭人。在這群俑人的四周,散布著鼎、盒、罐等漆器和陶器,這些器具種類繁多,光彩奪目,似是墓主人宴請賓客的禮器和用具,實為罕見之珍早。

南邊箱內的物件看上去有些普通,隻是一個“家丞”率領39個立俑,餘為鍾、鈁、釜、鉺等陶器,似為墓主人的廚房和奴婢的住

室。

西邊箱有點特殊,它似是墓主人的貯藏室,又似錢糧庫。因為裏邊堆放著33個規模頗大的竹笥(箱子),竹笥用繩索一道道捆著,在打結的地方有封泥,封泥上有“軟侯家丞”的印記。

考古人員打開上層的一個竹笥,發現了兩件完好的樂器,一件為竽,一件是瑟,竽置瑟之上。其中竽是用竹管做成,盡管已曆2000餘年,但仍似新的一樣通身泛著黃中帶紅的亮光。

經測量,這件竽長約90厘米,由22根竹管做成,竹管分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