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餘波不絕
馬王堆漢墓女屍研究,遭到江青的橫加指責。隨著傳媒的鼓動,再次引起世界矚目。周恩來總理放心不下,再作指示。出土文物陳列館加緊了籌建的步
伐。
江青:我對這個女人不感興趣
1973年6月,對馬王堆漢墓出土女屍的科學研究已進入收尾階段,雲集長沙的專家在初步完成了自己所承擔的研究任務後,經科研領導小組批準,開始陸續返回原單位。電影製片廠的攝影師也完成了拍攝任務打道回府,開始進入後期製作。新聞單位的記者完成了采寫的一係列稿件,隻待新華社的通稿發出之後,便要在自家的報刊上大顯身手,欲對這一科研成果從不同的角度作全麵的報道。與此同時,新華社湖南分社的記者何其烈同兩名助手,經過幾個晝夜的字斟句酌,終於完成了作為首次向世界發布的新聞稿件。這個稿件最先經過湖南省委和馬王堆漢墓古屍科研領導小組的審查修改後,由何其烈於7月上旬赴京送新華社審定。
新華社領導人審看何其烈的文字稿和隨身攜帶的幾十幅反映科研人員和科研成果的圖片後,很是滿意,決定對這一空前的全國性科學大協作的成果,給予盡可能詳盡的報道。除將何其烈等人撰寫的近兩千字的文字稿全文發布外,還要選出十幅照片配發,以圖文並茂的形式加重稿件的分量和對這次科研成果宣傳的力度。
就在新華社決定送稿由國務院和中央領導人最後審査定奪時,北京科學教育電影製片廠已完成了電影《西漢古屍研究》的製作,並提交中央宣傳部門審查了。
此時,掌握和控製中央宣傳輿論大權的中央文革小組領導人之一姚文元,接到請其審查影片《西漢古屍研究》的報告後,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他知道,對這個馬王堆漢墓女屍的解剖科學研究,是周恩來總理一手促成的,而江青曾對周的熱情表示過極大的不滿。在周恩來與江青處於對立的情況下,他不得不格外小心謹慎。在又士此事的處理感到極其為難的同時,他決定還是先看看江青的態度再作最後計較。於是,姚文元掛通了釣魚台江青辦公室的電話,極其小心地詢問江青是否願意和自己一起審查《西漢古屍研究》的電影。江青剛聽了幾句,就怒不可遏地回答說:“我對這個死女人不感興趣,是那邊的事,我不管!”
“你聽我說。”姚文元剛要解釋幾句,江青卻連珠炮似地喝斥說:“你不要跟我說了,有些人正事不幹,整天圍著這個死人轉,到底他們想幹什麼?這事你要管你就去管,不要找我。”電話啪的掛斷了。
姚文元像當頭挨了一悶棍,拿著話筒半天沒醒過神來。他知道江青話中的“有些人”是指周恩來而不是自己,但心情還是有些沉悶。既然江青如此反對此事和支持此事的周,自己理應好自為之,不要去蹚這趟渾水,速將這個刺球踢給別人才是上策。想到這裏,他在報告上隻簽了自己的名字,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不同意,隻讓秘書私下打電話告訴電影製片廠領導人,說自己很忙,無暇審看此片,算是作了交待。
電影製片廠領導人見姚文元不表態,感到事情有些嚴重,隻有請郭沫若出麵審查後再上報國務院審批。對此事備感興趣的郭沫若看完影片後,說了句“很好!”算是通過。在電影製片廠領導的要求下,郭沫若答應在上報國務院時私下做一做副總理們的工作,盡量不為姚文元等人的態度所動,在審查時給予大膽肯定。果然,當李先念、紀登奎等審查時,影片未刪減一個鏡頭而順利通過。此時,湖南省委第一書記華國鋒已調到國務院任副總理,當然也要請他審査。華國鋒在觀看了影片後,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和成就感,因為這畢竟是周總理親自主抓的、發生於他主持湖南工作期間的一件震驚世界的大事。但是,向來不苟言笑的華國鋒,早就知道江青、姚文元等人與周恩來、李先念等人之間水火不容的矛盾,他憑著敏銳的政治嗅覺,或明或暗地知曉了江青、姚文元等人對馬王堆漢墓發掘及科研中的態度。為此,不得不謹慎小心地行事。當影片觀看完畢後,他除作了送國務院其他領導人審閱的口頭批示外,極
為明確地指示電影製片廠領導人,務必要將自己當時在長沙女屍解剖前後座談會上的鏡頭全部刪去——就在那次座談會上,王冶秋和夏鼐分別坐在他的兩側,電影攝影師在拍攝座談會全景的同時,格外給予了他和王冶秋、夏鼐等交談、發言的幾個特寫鏡頭。華國鋒出於極為複雜和微妙的考慮,堅決指示將這一組鏡頭刪掉。電影製片廠領導人盡管不忍割舍,但最終還是無條件地服從了。之後,影片經過周恩來總理親自審查後獲準通過,並同上次拍攝的影片一樣在國內外公開發行。在此之後,這部《西漢古屍研究》的影片獲得了兩個國際大獎。
盡管這部影片經曆了一點風險和小小的波折,但畢竟無傷大局,並有了令人滿意的結果。相對而言,新華社送審的稿件就沒有如此幸運了。
由於姚文元已摸清了江青的脈搏,當新華社的稿件送來審批時,他想重演審查影片時和稀泥的故伎,但新華社畢竟是中央宣傳口直接領導的單位,作為這個宣傳口的負責人,他必須對這份稿件有一個明確的批複,且這個批複又必須是迎合江青而壓製周恩來的。這個大的方向定下之後,他以圓滑中包含銳鋒的筆調批道:“此事會影響目前中央在全國施行的火葬政策,不宜擴大宣傳,照片不發。”
新華社領導人接到姚文元的批示,如冷水澆頭,頓時涼了半截。有意要按這個批示處理,但新聞工作者的良知與新華社所肩負的重大宣傳使命,使當時的新華社主要領導人吳冷西又覺於心不甘。在這種情況下,決定將稿件再送周恩來總理審閱。為不致使病中的總理陷於被動,稿件中附上了姚文元的批示。但此時的吳冷西也許沒有意識到,這份姚文元批示在先的稿件,還是讓周恩來陷於了兩難的境地。
自從上次江青等人重新提起“伍豪叛變”事件未果後,又從理論上對周恩來發動了新的攻勢。這時的周恩來在擺脫了林彪集團的陰影之後,在中國政壇上麵對的強大敵手就是江青以及江青的追隨者姚文元、張春橋、王洪文等後來被毛澤東親口定名的“四人幫”。“四人幫”抵製周恩來的主要辦法,是不斷地在其談話中尋找其理論錯誤。周恩來在講話中曾把林彪與極“左”相提並論,“四人幫”則引用毛澤東的最新指示“林彪的錯誤不是左的錯誤……他是形‘左’實右”來攻擊周恩來,並極富聯想地提出周否定“左”,實際上就是否定“文化大革命”。誰都知道,“文化大革命”是毛澤東親自發動並一直被其本人認為是極端正確的運動,否定“文化大革命”,也就等於反對毛澤東本人。按照當時的政治理論,誰反對毛主席,不但要被批倒批臭,還要招來殺身之禍。麵對“四人幫”步步進逼的銳鋒,周恩來沒有用全部的精力來應付,但不得不謹慎而小心地盡量避開刺來的鋒芒,一邊作著戰術上的周旋,一邊將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對中國未來藍圖的勾畫中。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新華社的稿件連同姚文元的批示被送到了周恩來的辦公桌上。
此時的周恩來早已知道江青等人在馬王堆漢墓發掘和研究上的抵製情緒與不合作的態度,麵對姚文元的這個批示,使他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對手的心理狀態。就他的指導思想而言,中國人不但要幹出成績,也要將這些成績宣傳出去,幹與宣傳對中國的發展和在國際上樹立形象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但在馬王堆漢墓發掘與研究的問題上,麵對對手的牽製掣肘與敵視,他思慮再三,最終還是作出了讓步。他在作出讓步前那複雜的矛盾心理與內心的痛苦,已無法為外人知曉,人們隻是看到他的批示這樣寫道:“一、新聞簡化,專門名詞改為通俗語;二、解剖照片也可不登日報。”
新華社接到周恩來的批示後,盡管心中不太痛快也不太理解,但也隻好按這個批示處理了。既然照片不能登載在日報之上,照片的播發已無太大的意義。於是新華社在決定不發照片的同時,將原稿件刪減大半,很不情願又無可奈何地向世界發布了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