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後記——在韓國江陵過端午節(2 / 3)

踩街的終點是江邊,是水麵。絡繹不絕的燈紛紛入水,隨流而去;絡繹不絕的人紛紛登高,望燈禱祝。這放河燈的場麵,我們應該非常熟悉了,在文字裏看過,在傳說裏聽過,通過想象我早已領略。有一年春節,我憑著報紙上的線索,想去看“故鄉的河燈”,便和那位作者的“故鄉”聯係,然而“故鄉”在縣誌裏,河燈也在縣誌裏,也許那位作者盼之心切吧,竟讓死去的鄉俗複活在他的想象裏、文章裏,且寫得煞有介事,仿佛曾身臨其境一般。

真沒想到,親睹河燈,卻是在異國他鄉!

我想起兒時的端午節。在我成長的小城,也是這般熱鬧。

在節前幾天,就可以聽到四鄉傳來的隱約鼓聲了。不知道是為龍舟下水舉行儀式呢,還是熱身。那鼓聲仿佛來自遙遠,來自夢中,是一種暗示,也是一種召喚。孩子們是最敏感的,迅速地做出了反應。他們的胸前因為那鼓聲,而戴上了紅線編織成的小網兜,網兜裏裝的要麼是粽子,要麼是蛋,一些女孩則喜歡放入一隻紅的或青的李子,像一種飾物,很是好看。

一條通往江邊的長街,兩邊店鋪的門頭上,都掛著兩束植物,一束是劍一般的菖蒲,一束是我認得的野艾。我認得它是因為剛剛被大人逼著用艾葉熬的水洗澡。大人還以粽子為誘餌,讓孩子乖乖地在眉心處抹上雄黃。

端午節前後,必定要下幾天大雨,江裏必定要漲水。但那時的雨很多情,很人性。節日那天幾乎都是時晴時雨,孩子們管它叫太陽拉尿。我年年淋著太陽尿在江邊看劃龍舟。太陽尿讓龍舟很開心,穿著蓑衣來的漢子幹脆打著赤膊。咚咚的鼓聲濕了又幹。

那時競渡的龍舟並不多,每年也就五六條吧,這是永遠不服輸的一群,所以,他們年年相約。贏了,當然就是龍頭老大,據說獎品是粽子。有時候眼紅了,難免爭搶起來,以至於拳腳相向。

作為孩子,我們其實揣著幸災樂禍的心理,是希望隔岸觀火的,有一年,龍舟上有個鼓手可能是得意忘形,身體失衡轟然落水,兩岸的觀眾一起歡呼,孩子們更是雀躍不止,那人落水時的姿態叫我們模仿了好些天。

可是,直到我們長大後龍舟消失了,我並沒有看到真正意義上的鬥毆。

在江陵,我卻差點與主辦方鬥氣了。我們帶來的儺舞節目長度不過十分鍾,在出國前已得到主辦方認可了,誰知,這是因為組織的粗疏和銜接的不便,雙方間產生的誤會。可是,在當麵為此磋商時,對方有位負責人把話說得比較難聽,我一時性起,讓主人難堪了好一陣子。當然,最後還得握手言歡。

好在萍鄉儺隊帶了鑼鼓家什,離開了伴奏帶,也能撐滿在端午祭現場表演的一小時和為專家作專場表演的一個半小時。這一具體的表演安排,我們直到正式演出的前夜才得知。

端午祭活動場所設在江邊,叫“端午場”,兩岸的帳篷排成了兩條購物長街,被稱為“亂場”,靠城市一側河沿上搭起了兩座臨時舞台和一座臨時祭壇。各支表演隊伍按照指定的時間段,由聯絡員領著找到舞台,後麵的排練或正式演出就是自個兒的事了。

觀眾如流水一般,來去很隨意的。我感覺人們更熱衷於購物,坐在舞台前的大多是在此歇歇腳,各種民間藝術表演都很難長時間地吸引人們眼球,主要是營造氣氛罷了。

但是,本地的傳統民俗活動卻深受市民的喜愛。江陵地區的端午祭活動真是豐富多彩,除指定的儒教式祭儀和巫俗祭儀外,還有諸如官奴假麵戲、農樂競賽、兒童農樂競賽、漢詩創作比賽、鄉土民謠競唱大賽、時調競唱大賽、拔河、摔跤、蕩秋千、射箭、投壺等娛神和娛人的民俗活動。

在節日裏,最亮麗的就是遊戲著的婦女和表演著的孩子了。在高高的秋千架旁,在投壺的棚子裏,婦女們穿著鮮豔的民族服裝,不時發出一陣陣極為誇張的驚呼或掌聲;而在“農者天下之大本”的旗幡引導下,敲鑼打鼓的孩子們仿佛行進在他們的絢麗的帽飾中,一片片彩色的絨球,一簇簇潔白的羽毛。對了,我注意到,在這個五彩斑斕的傳統節日裏,紅與藍,是主色調。紅與藍,是一種寄寓、一種抒情吧?